北阙·冰原
寒风如刀,割裂着冰原上最后一点残存的暖意。
十五年前,北阙王城陷落的那一夜,大火烧红了半边天穹,铁蹄踏碎了宫阙玉阶。
活下来的北阙人带着染血的王旗北上,穿越茫茫雪原,在极北的苦寒之地垒石筑城,用冻裂的双手刻下复国的誓言。
如今,他们的城寨矗立在永冻的荒原上,石墙粗粝,旗帜残破,却始终不肯倒下。
白发苍苍的老兵们仍擦拭着祖传的青铜剑,剑身上的饕餮纹早已模糊,却仍泛着冷硬的寒光。
少年们每日在风雪中操练,刀锋劈开碎雪,喉咙里滚出低沉的战歌——那是北阙的古调,唱的是山河故土,唱的是血债血偿。
冰原之外,北离的铁骑仍在虎视眈眈。可北阙人知道,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复国的火种就不会熄灭。
他们咽下风雪,磨利刀刃,在极北的永夜中,等待着一个归来的黎明。
*
十五年前,西楚的城门是被北离的铁骑踏开的,没有烈火焚城,没有血染长街,只有一场沉默的归降。
王公贵族们摘下冠冕,俯首称臣,而曾经煊赫的西楚世家——宴家,却在俯首的瞬间,悄然攥紧了权柄。
如今的西南道,早已听不见楚地的旧调。
街巷间飘荡的是北离的官话,酒肆里传唱的是新朝的词令。
唯有宴家的深宅大院中,偶尔还会响起一缕《楚宫秋》的琵琶声,弦音低回,似叹似怨,却又在转瞬间被觥筹交错的谈笑淹没。
宴家的家主,如今已是北离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人物。
他身着锦缎官袍,腰间悬着御赐的金鱼袋,步履从容地踏过铺着北离纹样的青石官道。
没人记得,他年少时也曾在西楚的杏花春雨里,执笔写下一阙《故国赋》。
宴家的子弟们早已习惯了北离的冠带,他们读书、科举、入仕,在朝堂上谈笑风生,仿佛血脉里从未流淌过西楚的旧恨。
只有夜深人静时,某些白发苍苍的老仆仍会对着祠堂里蒙尘的西楚旧物,低声呢喃一句——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可这句话,终究消散在了西南道的夜风里,无人再提。
*
太和十五年冬,八别城的雪下得格外大。
顾氏家主顾洛离暴毙的消息传来时,整座西南道都屏住了呼吸。
这位曾经在北离朝堂上翻云覆雨的权臣,死得蹊跷又突然——有人说他是被仇家毒杀,有人说他是旧伤复发,更有人低声议论,是顾家内部有人等不及了……
顾家灵堂前,白幡翻飞,纸钱灰烬混着碎雪漫天飘散。
二公子顾剑门一身缟素,跪在棺前,手中紧攥着一枚染血的玉佩——那是他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上面刻着顾氏家徽,裂痕狰狞。
而就在顾家举丧的第三日,晏家的车马便踏雪而至。
晏别天披着玄狐大氅,踩着锦靴踏入顾家大门,身后跟着一队精锐府兵,腰间悬着北离御赐的“西南安抚使”印信。
他面上带笑,眼底却藏着刀锋般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