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难得放晴,日出雪融,青石阶上积了不少融水。
柳七月陪同孟川来了饮山小院,二人到时,便见廊下斜倚着个月白色襦裙的女子。
扶黎将贪团在膝头,鸦青长发松散垂落,半眯着眼任日影在睫上跳跃。
“阿姐!”孟川的声音清亮,带着几分少年特有的朝气。
贪被这声惊得竖起耳朵,扶黎才懒洋洋支起身子,腰间银铃跟着晃出清响。
“孟公子倒是叫顺口了。”她屈指弹开衣摆沾的猫毛,目光掠过少年腰间的长刀,“昨日只是逗逗你罢了,之后唤我名字便好。”
她昨日回来之后才知道这少年叫孟川,是她师尊孟仙姑的侄外孙。
柳七月微微吃惊,她最知孟川骨子里的傲气,此刻少年却恭恭敬敬抱拳行礼,“你是姑祖母的弟子,这声‘阿姐’你担得起。”
“随你。”扶黎漫不经心摆手,贪趁机蹿上廊柱。
扶黎并指成刀,削落半片正在融化的冰棱,“《追风刀》讲究的是快、准、破,昨日你第三式收势太绵”
冰棱在她掌中碎成齑粉,“今日且看完整刀谱。”
孟川眸色骤亮,当即跃入院中,刀光起时,惊得枝头残雪簌簌。
柳七月挨着扶黎坐下主动与她搭话,“杀害小芽的凶手找到了吗?”
虽与落雪芽相识不久,柳七月却很在意她,因为她也是柳七月为数不多的朋友。
扶黎身形一顿,显然没料到柳七月会突然问起这个。
沉默片刻,目光依旧落在院中练刀的孟川身上,语气淡淡,“我知那人是谁,可却没办法动他。”
柳七月沉默地望着少年翻飞的衣角,忽觉袖中被塞进个温热的物件是包着油纸的桂花糖。
“芽芽总念叨要给你带。”扶黎语气轻得像是怕惊扰了练刀人,“那丫头…最喜城西徐记的甜食。”
柳七月捏着糖块的手蓦地收紧,“当真动不得那人?”
扶黎眼底划过一丝狠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到那日我定将他千刀万剐!”
刀风骤停。
孟川收势时,正撞见柳七月握住扶黎颤抖的手。
少女声音清凌凌划破满院死寂,“待到那日,我柳七月的箭第一个钉穿仇人心口!”
扶黎怔了怔,反手将桂花糖塞进柳七月嘴里,甜香漫开时,她起身屈指叩响孟川的刀背, “第七式,手腕再压三寸。”
“《追风刀》虽是快刀,可光有快还不够,还要有狠!”忽然压低声音,“就像削断仇人咽喉那般狠厉。”
孟川将《追风刀》完整演练了一遍,扶黎看在眼里,心中已然明了问题所在。
“来,与我对练,不要留手。”她淡淡开口,“听懂是一回事,实操又是另一回事,且看你有没有真正意会。”
“可是……”孟川迟疑片刻,声音低了几分,“我怕伤到阿姐。”
扶黎闻言,唇角微扬,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抬手轻轻拂过刀锋,指尖在刀刃上轻轻一弹,发出一声清脆的铮鸣。
“你的刀,我躲得过。”她语气淡然,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你若连与我对练的自信都没有,还谈什么《追风刀》大成?”
孟川被她的话激得心头一热,眼中犹豫之色尽褪,握紧刀柄,刀锋微转,寒光乍现。
“那阿姐小心了!”他低喝一声,身形骤然跃起,刀光如电,直逼扶黎面门。
扶黎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身形却纹丝不动,直到刀锋逼近,她才微微侧身,轻描淡写地避开了这一击。
动作看似随意,却精准无比,仿佛早已预判了孟川的每一个动作。
“太慢了。”她淡淡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追风刀》的精髓在于快,可你的刀,还不够快。”
孟川闻言,心中一凛,刀势骤然加快,刀光如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
身影在院中翻飞,刀锋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扶黎依旧从容不迫,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
“还不够狠。”她忽然开口,语气冷冽,“你的刀,太过犹豫。”
话音未落,她忽然抬手,指尖如刀,直取孟川咽喉。
孟川瞳孔骤缩,急忙后撤,刀锋横挡,险险避开了这一击。
“阿姐!”他惊呼一声,额角已渗出一层冷汗。
扶黎却并未停手,她的攻势愈发凌厉,每一次出手都直指要害。
孟川被迫全力应对,刀光与指影交织,院中气氛骤然紧绷。
柳七月站在一旁,目光紧紧盯着二人,手心已捏出了一把汗。
她看得出,扶黎虽未用全力,但每一次出手都带着致命的威胁,阿川的刀法虽已精进,但在扶黎面前,仍显得稚嫩。
“阿川,小心!”她忍不住出声提醒。
孟川咬紧牙关,眼中闪过一丝狠色,若再不全力以赴,恐怕连扶黎的衣角都碰不到。
深吸一口气,刀势骤然一变,刀光如狂风般席卷而出,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意。
“这招才像样。”扶黎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她的身影在刀光中穿梭,指尖如刀,在引导着孟川的刀势。
“记住,刀不仅要快,还要狠。”声音冷冽地重复道:“就像削断仇人咽喉那般狠厉。”
孟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仇人…他要斩尽天下妖!
刀势骤然一变,刀光如电,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意,直逼扶黎咽喉。
扶黎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身形微侧,指尖轻轻一拨,便将孟川的刀锋引向一旁。
“不错。”她淡淡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满意,“这才像《追风刀》。”
两人你来我往,刀光指影中,孟川越战越勇,心中畅快无比,他从未如此酣畅淋漓地施展过刀法。
融雪声里,刀鸣清越如鹤唳,刀势愈发凌厉,《追风刀》在此刻大成!
孟川力竭,长刀脱手,整个人倒在雪地里,大口喘着粗气,脸上满是汗水,却带着满足的笑意。
“阿川!”柳七月见状,急忙跑过来,眼中满是担忧。
蹲下身扶起孟川,责备道:“刚出了汗就躺在雪里,不怕染了风寒吗?”
孟川笑了笑,任由柳七月将他扶起,靠在她的肩上,“好七月,多谢你。”声音有些沙哑,却温柔得让人心颤。
继而,抬头看向扶黎,眼中满是感激 ,“阿姐,多谢指点。”
扶黎站在一旁,双手抱胸,“成了便回去吧,别嬉皮笑脸赖在这,饮山小院不管饭。”
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却掩不住眼中的笑意。
之前都是阿知从外边带回来吃食,或者是他亲自下厨,如今他去玉阳宫了,饮山小院自然没炊烟。
念到此处的,扶黎神色黯然,轻轻叹了口气,低声喃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想他了……”
“饮山小院不管饭,我家酒楼管!”孟川冻红的指节攥住扶黎衣袖就往门外拽。
柳七月噗嗤笑出声,小跑着贴到扶黎另一侧,额间的额饰叮铃作响,“孟叔新聘的淮扬厨子,蟹粉狮子头蒸得比云还软呢!”
扶黎被两人架着踉跄半步,不等她拒绝,二人带着她就往孟家酒楼走,廊下打盹的贪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缀在三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