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给青石板镀上金边时,扶黎在回廊拐角停住脚步。
孟川正盘腿坐在青瓦飞檐上,手持黄铜望远镜,镜筒对准那座百丈高的鎏金巨佛手掌心。
扶黎轻轻摇了摇头,这混小子总能把任何地方变成瞭望台。
“阿川。”轻唤了他一声。
望远镜一抖,撞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孟川单手撑住差点滑落的镜筒。
他转过头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神色,“阿姐!快来看姑祖母打架!”
孟川见到扶黎虽不吃惊,可四年未见,再次见面时亦是欢喜的。
扶黎轻轻一跃,坐在他身旁,眼中带着几分调侃,“师尊打架?”轻笑出声,“我在安海关见多了。”
在安海关的日子,哪天不是与师尊并肩作战。
不过,扶黎还是接过了望远镜,透过还带着余温的目镜,她看见城外巨佛手掌心上旋着两道巨影。
那道红色的是孟仙姑的神尊相,而那道青色的则是云家神尊的,二人正打得火热。
扶黎又将望远镜还给孟川,目光依旧停留在远处的战斗上。
突然,孟仙姑的炎陵君双刀合一,朝着云万海的搬山君袭去,搬山君似乎不敌,大刀直逼云万海的门面。
扶黎淡淡地说道:“云万海输了。”
孟川却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不……”
只见镜中赤色刀光劈开青色法相,却在触及云万海眉心的瞬间,被凭空出现的淡青色巨手将炎陵君的大刀弹开。
孟川的瞳孔微微收缩,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阿姐,有人将姑祖母的攻击化解了。”
扶黎提起了兴趣,又将望远镜拿过来,唇间溢出一声冷哼,“他啊?”
那人是李淮南,今天早上刚见过的,拜他所赐,她喉间还有一股血腥味。
“阿姐认识他?”孟川正襟危坐,目光落在扶黎身上。
扶黎收了望远镜,目光依旧平静,但语气中带着一丝冷意,“算不上认识,只是今早刚见过,那人是玉阳宫主。”
“哦。”淡淡回了一句。
孟川用膝盖撞了下并排的青瓦,碎石子骨碌碌滚下屋檐。
少年梗着脖子望向远处佛掌,喉结动了三次才憋出话,“阿姐,我…那个秘技成了!”
扶黎正屈指弹飞檐角松针,闻言手腕悬在半空,偏头时鬓边碎发扫过少年肩头,眼底映着将熄的晚霞。
“可是叫‘三秋叶’?”尾音带着压不住的笑意。
孟川手中望远镜‘当啷’撞上屋脊兽,眼底划过一抹讶色,“阿姐在我院里埋了眼线?”耳廓红得快要滴血。
扶黎倏地收笑,瞳孔映出少年僵住的侧脸,“我不仅知道你悟出了秘技,我还知道你今日被云家退了婚。”话音比檐角凝的霜还清冷。
孟川嗤笑一声,却把望远镜攥出指印,“正合我意,阿姐不准嘲笑我。”
虽然他不喜欢云青萍,巴不得废了这桩婚事,可男方被主动退婚面子上也是过不去的。
扶黎抬起纤纤玉指摇了摇,“不,我没有嘲笑你。”神色认真道:“阿川那云家小妹妹本就不是你的良配。”
与妖族大战过后,竟无意中算出那场大战是孟仙姑的劫,在机缘巧合下被嗔化解了。
既如此干脆又看了孟川的命数,不过只算出了他的姻缘,其余的像是被人为遮挡一般,什么也看不清,可以肯定的是他贵不可言。
是以,回来前同孟仙姑提议,孟家可重点培养孟川。
自嗔与痴凭空出现后,孟仙姑便觉得扶黎像一个谜团,怎么也看不清,但可以肯定她不是孟家的敌人,扶黎既主动开口,她自然也就应下了。
孟川用刀鞘戳了戳瓦缝里新长的野草,喉结动了动,“阿姐怎么……”尾音散在风里,耳尖却悄悄红了。
“卜筮嘛简简单单,卦象说…”忽然侧头轻笑,“云家送退婚帖时摔碎了个青瓷盏。”
孟川猛地攥住衣摆,别开脸盯着远处归巢的寒鸦,“谁问这个了!”
忽又急急转头,“我是说…那个…七月她…”话没说完,尾音突兀地断在喉咙里。
“卜筮可算不出陪你练刀那小姑娘的心思,不过你心中既然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问我?”
孟川踢飞一粒碎瓦,声音闷得像裹了层棉絮,“我就随便问问。”却把腰间玉佩穗子揪成了麻花。
扶黎按住他揪穗子的手,屈指弹飞少年发间草屑,“珍惜眼前人吧。”
话音未落人已飘下屋檐,徒留瓦片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