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静回屋换了一身轻便紧身的黑色劲装,走到后院时,正见张景安踩着地上用石灰勾勒的八卦图练习步法。
看了片刻,她暗暗点头——虽说他自幼研习儒学,性子瞧着有些呆,但张家人的脑子果然灵光,根骨也扎实,学起武功来一点就透。第一遍还略显生疏,第二遍便已流畅自然,颇有章法。
她嘴角噙着一丝浅淡笑意,转身走进柴房,找了把药锄便要出门。
“张景静,你要去……”张景安见她要走,忙出声询问。
未尽的话语被张景静顿住的背影打断,她转过身,冲他点了点头:“采药。”
张景安望着她的背影,捏了捏拳头,转身快步上楼去找族长……
这家客栈依山而建,张景静走出后院,迎面便是崎岖的山道。她轻巧地走了一段,身后突然传来略显急促的喘息声,生生将她的脚步拽住。
她顿足转身,就见张景安背着竹篓,正沿着山道朝她小跑而来。
他走到她面前,脸上带着几分笑意:“我和你一起。”
张景静微微颔首,视线转向山后连绵起伏的群山,问道:“族长同意了?”
“嗯,族长说让你带我适应适应。”
“适应?适应什么?”张景静有些疑惑,回头看向他,这才发现他换了身张家制式的劲装,腰间挂着一副弩机和一把短剑,背后还背着两顶斗笠。
他递过来一顶斗笠,眨了眨眼道:“族长说,这后面的山是风水学上的‘四神地’,虽说算不上左青龙右白虎那般规整,但前有朝山、后有靠山,左右山势相护,藏风聚气,底下怕是有墓。”
张景静回头又看了看那五座山的走势,点头认可族长的眼光,却依旧不解:“那又如何?我们现在是去采药,又不是下墓。”
张景安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总不能说,族长算出这次采药,她怕是要不小心闯进哪个古墓吧?最后只得含糊道:“族长让我历练历练,跟着你走就行。”
历练?刚修炼出点内力就要历练?采药算哪门子历练?认识药草顶多算增长学识。张景静蹙着眉看了他一眼,怀疑的目光在他脸上扫来扫去,直到他努力维持的冷淡表情快要绷不住,才不置可否地应道:“行吧,我带你走一圈。家里也住在山里,提前带你适应适应,顺便认认草药,不懂就问……”
“好!”张景安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连忙应下。
此时天空渐渐阴沉下来,聚集的水汽让山林间腾起浓郁的白雾,与低空压下的云层缠缠绵绵,像一层缥缈的白纱,远处的山峦在纱影中时隐时现。
“要下雨了?”张景安抬头看了看天,抬手接了接空中的雾气,又搓了搓鼻子,见张景静望过来,解释道:“不会立刻下,以我的经验,还得三四个时辰才会落雨。”
“行,走快点。”张景静戴上斗笠,率先往山上走去。
顺着一段石板路上山,尽头是一片柑橘林,成熟的果实早已被主人摘完,只余下满树绿叶。越过矮山丘上的果林,迎面便是浓密的森林。
越往深处走,树木越发高大,遮天蔽日。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白雾,时不时传来野兽的咆哮,让整个树林透着股诡秘阴森的气息。头顶的树冠几乎覆盖了整片天空,他们所处的地方幽暗如夜,瘴气弥漫,成了蛇虫鼠蚁的天下。
好在两人都有麒麟血傍身,倒也不惧这些虫子。他们走过的灌木与盘结的树根下,一串又一串的虫子窸窸窣窣地忙着搬家;麒麟血的气息震慑着猛兽,让它们不敢靠近,藏在树叶后的兽瞳只匆匆瞥了一眼,便识趣地退开了。至于林中的瘴气,也只带了点微弱的致晕毒性,他们体内的麒麟血自动运转,倒也无碍。
只是——
“怎么了?”张景安见身侧的姑娘突然停下脚步,蹙眉摸了摸脸,不由得问道。
“面具烂了。”张景静沉声道。许是气温潮热,又受空中瘴气刺激,面具内层的某种材料加速腐烂,外层看着完好,内里却已化作液体,紧紧贴在脸上,堵塞了毛孔,引得脸部阵阵瘙痒。
她想了想,这深山老林里该不会有外人,便伸手摸到脖颈处的揭痕,一把撕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粉嫩精致的容颜——肤洁如雪,发密如织,眉似远黛,眼如点漆,唇含赤丹,一颦一笑皆动人,足以让人一见钟情。
张景安被这张俏脸晃得眼睛一花,心脏“砰砰”狂跳起来,结结巴巴道:“你……你一直都带着面具?”
张景静正警惕地打量着四周,闻言随口道:“当然。在人群里要善于隐藏,这些你回族里都要学。”
说着,她眼睛一亮,几步走到一丛藤蔓旁,抽出身后的黑金刀,利落地砍断藤蔓,露出一小丛通体火红的植物:“这是火晴草,处理起来麻烦。”又指了指旁边一丛长着绿色穗状花序的蓝色草,“那是蓝金绒草,带根挖出来就行,你来。”
“好。”张景安压下乱跳的心,听话地蹲下,两人一同忙碌起来。
挖完这两种草药,他们又往深处走了没多远,便看到了族长指明要找的另一种草药……
张景静带着张景安,在深山密林中越走越深。
……
在林子里钻了两个时辰,族长列出的药单已完成大半,就剩最后一种了。
张景静嘀咕着:“树蓉?这药菌只在树干中段生长。”
“要上树?”张景安问。
她点头,打量着四周的巨树:“我们得在树干上穿行寻找。在上面行走,你能稳住身形吗?”
张景安拍了拍胸膛:“没问题。”说着便攀上一棵古木的树干,手指紧扣树皮纹理,如履平地般迅速爬到树冠,腰腹稍一用力,便跃到上方的树枝上,稳稳站定。
“张景静,你看……咦,人呢?”
“这边。”
“哇……”张景安被突然从树上倒挂下来的身影吓了一跳,扶着树干的手掌一用力,竟抓下一层树皮。
就在这时,一阵悲鸣响起,如鬼哭狼嚎般在林间回荡,听得人毛骨悚然。而那被抓下树皮的地方,竟渗出一层红色汁液,一股浓郁的白雾从树根下弥漫开来。张景安吓得往后一退,脚下险些踩空,亏得张景静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了回来。
“谢……”他刚想说谢谢,就被两根手指按住了嘴唇。
怎么了?
张景安正想发问,就见张景静眼露警惕地盯着他的背后。他忽然觉得后颈发凉,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阴森森地盯着他们。
张景静一手按住刀柄,缓缓贴近他。而他赫然看见,在她身后那棵流出红色汁液的树干上,正缓缓浮现出一张古怪的人脸。
“小心!”两人同时出声提醒,各自跨前一步想拉住对方,却只觉眼前光影一闪,脚下骤然一空,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去。
下坠的瞬间,张景安一把将张景静拉进怀里,牢牢护住她的头。张景静听见他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想去摸腰间的绸带,却摸了个空——忘了系了。她心里暗叹,看来这次是不得不下地了。
自由落体的瞬间,她只来得及看清他们是从一个圆形空洞坠落,上方那张诡异的人脸正阴恻恻地盯着他们。
大约三息的下坠后,周遭突然亮了起来。张景静余光瞥见下方交错的树根,以及树根上闪烁着的密密麻麻的橙色光源。借着光线,她看到抱着自己的张景安额间有道小口子正在冒血珠,人已经昏了过去。
她叹了口气,伸手摸向他的后脑勺,果然摸到一块凸起——晕过去了。怪不得没听见他吭声,倒是手还紧紧搂着她。
“才练了半天就逞强,真是脆皮,跟带家里那帮小孩似的。”
下一瞬,经过交错的树根时,她另一只手臂猛地伸出,牢牢抓住一根手臂粗细的树根,借着短暂的缓冲顺势一荡,带着怀里的人稳稳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