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宅

待蚰蜒群如退潮般蠕动着散开，祭台中央尘封的秘密终于毫无保留地呈现在眼前。一米高的墨玉石台巍然矗立在白玉台面之上，其上分布着六个形状各异的凹槽——一方正，六圆润三大三小，凹槽边缘布满经年累月放置物件形成的细密磨损。

张玄策未有阻拦，海棠踏上祭台。她看了看凹槽取下手腕间的双响镯，将其中一只嵌入稍大些的圆形凹槽；紧接着，又从腰间解下鬼玺，连同三枚泛着诡异幽光的鬼头戒指，分别放入其余空位。张玄策见状，迅速拿起青铜母铃，摘下另一只双响镯，稳稳地填补上最后的空缺。

刹那间，整个祭台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咔”声响，沉睡千年的古老机械轰然启动。地面开始剧烈震颤，祭坛前的石壁如同被无形巨手撕裂般缓缓分开，露出一道散发着幽蓝光芒的通道。石门开启的轰鸣声在空旷的石窟内久久回荡，裹挟着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随着他们缓步前行，蓝绿色的光芒如同潮水般涌动，将眼前的黑暗从中点向四周驱散，一座宏伟至极的地下建筑群逐渐展露全貌。最引人注目的，当属城池中央那座气势恢宏的十一层古楼，它宛如蛰伏的巨兽，历经漫长岁月的风霜洗礼，依然傲立在群山之巅，在光影交错间诉说着往昔的辉煌。

这座古楼，连接着现世与亡土，是张家人心中死后灵魂的最终归宿。

海棠和张玄策伫立在悬崖边的平台上，望着地底这震撼人心的一幕，久久说不出话来。

“我们到中间去。”张玄策打破了沉默。

这座庞大的地宫共分三层。最下方两层隐藏着维持地宫和古楼运转的水能机关，深入地下水脉温泉，换水沟、换气孔、喂养池等设施一应俱全——这里曾是专门用于蚰蜒等守卫生物繁育实验的神秘场所。而第三层，便是他们眼前这片呈城池状的建筑群。对于三百年前居住于此的正字辈张氏族人而言，这里曾是烟火缭绕的生活居所，如今却只剩一片空旷寂寥。除了中心古楼依然完整矗立，其余族人的房屋仅存地基，建造房屋的木料石材早已被搬运至地上，成为新家园的基石。

两人抓住悬崖旁悬挂着的装饰着红色符文的铁链，纵身一跃，如离弦之箭般急速坠向数十丈深的地下。

沿着通往古楼的石道前行，他们每踏下一步，路边的火把便如被唤醒般依次亮起暖黄色的光芒。

行至某处，他们默契地放轻脚步，寂静的地底，唯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和低声的交谈在回荡。

“按族里规矩，此处该有守卫才是，为何不见？”海棠轻声问道。

张玄策指了指东北角，解释道：“有守卫，不过都在地宫对面的出口处。两个月前布置族地阵法时，我用秘术做了镜像覆盖，便让师傅将族人撤了出来。地底火山活动频繁，即便经过百年排气，空气依旧污浊。你看那边，岩壁薄弱处便是岩浆侵蚀的痕迹。”

海棠顺着他所指方向望去，只见一角废墟被漆黑覆盖，墙壁上赫然出现一个深邃的洞口，不知通向何方。

“那后面……”

“那个洞深入三百步，尽头有几条缝隙。其中一条直通青铜门后，一条通往后世书中记载的‘殷墟’，也就是云顶天宫，还有一条通往山外，曾是正字辈族人出入的通道。如今岩浆灌入，道路艰险难行，早已废弃不用。”

张玄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们回到墨脱时，舟舟刚分离完魂魄，便交给师傅一道密函。里面记录着他的记忆，揭开了原本世界张家一段尘封的历史：他出生那年，家族突遭变故，半数族人丧生，元气大伤，数百年都未能恢复。‘殷墟’因此落入外族小王朝之手，被改造成转生延命的诡异场所，就连张家这座地宫和青铜门都险些暴露。幸好当时的族长将计就计，派人潜伏引导，才得以继续家族大业。

百年后，这里虽重新回到张家手中，但家族核心早已迁移。夺回此地时，机关多有损毁，族人们利用不知情的西夏族人进行了最后一次修整与清洗，汪臧海也就是那个时候被抓来和发现的这里……

也是汪臧海自己聪明能耐，偷偷挖了洞还逃跑的快，不然，也会一起死在他的手中。

百年间每每要抓但他的时候总是被一股力量阻挡了……

后来我们的舟舟被天道抓进去了，他调整了许多原先张景舟的方针，也知道动不得汪藏海，转而命族人跟着他身后剪除他扶植的势力，原想着五百年后张家孩子应该不太难过，可惜他走了之后……又被历史倒回了正轨，张家内部出了些问题，传承丢失，族长死亡……好在张家某些人还留有一口心气，布局改变，没有如原著那般破灭……”

未说完，他们已经来到了古楼的正门十步外。

海棠打量着古楼的外观，与他们所住的那幢不能说一模一样但也相差无几。

只是这座古楼整体使用深色的巨大石块垒砌而成，石块表面客满复杂的纹路和符号，有些已经被岁月侵蚀的模糊不清。楼体的门窗都十分厚重，门板上镶嵌着奇异的金属，透着冷硬的光泽。二楼以上的窗户都很小，位置较高，只开了些狭窄的缝隙。飞檐翘角如同张开的兽爪，蹲伏着龙的九子，若风一吹，九子兽首里悬挂的铜铃便会发出低吟的声响。

厚重的雕花大门横亘眼前，门环上盘踞着蟠龙造型栩栩如生，利爪深深嵌入暗纹繁复的青铜门板，金属表面拧着一层霜色冷光。

张玄策伸手拉上门环，问海棠：“你没来过这儿，咱们是一层一层慢慢看还是直接去七楼八楼？”

海棠干脆的摇摇头道：“边往上走边说就行，不用专门停下来看。”

他应了一声，拉着门环轻轻一推，大门“嘎吱”一声就往里面打开，露出里面幽深的空间。

“机关已经随着我们用鬼玺打开的那道门关闭了，走吧！”他刚说完，整座古楼突然“咔哒咔哒”响了起来，藏在房梁雕花里的灯全亮了，惨白的光把四周照得明晃晃的。

大厅里立着四根粗大的柱子，上面雕刻的麒麟图案都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不清了。仔细一看，古楼的四个角落各有一道楼梯通往二楼，楼梯的雕花和墙面上的石雕连在一起，不凑近了瞧，根本分不清哪里是楼梯，哪里是墙壁。

再往大厅里走，才发现也不是完全空无一物。地板上密密麻麻全是方形的凹痕，整整齐齐排列着，一看就知道这里以前摆满了桌椅、书柜这类家具。

张玄策一边带着海棠四处看，一边解释：“以前正字辈古楼，一楼的布局跟咱们现在那栋楼差不多。后来东西都搬到地面上，这里就空下来了。”

话音未落，头顶突然传来“咔哒咔哒”的机械运转声。两人同事抬头，只见大厅中央的天花板向北无形巨手拉开，缝隙中用处浓稠的白雾，混着潮湿腐木的刺鼻气味。随着链条摩擦的刺耳声响，一个布满灰尘的石质平台缓缓降落，四角粗粝的金属链条反着青黑色的锈迹，台面结着斑驳的绿苔，边缘缺口处还去了好几个口子，看起来又重又破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