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要吗?我将与你同床共枕的男人的东西,也顺带送来给你团聚了。”男人将“长虹”扔到了凤澜怀里,他那双眼睛深沉而又危险,像蛇一样在黑暗中闪烁着狡黠,狠毒的光芒。
凤澜起初还不信,直到看到那柄剑,直到她发觉自己竟然能打开这把剑时,她顿时双腿发软,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她犹如雷电殁身,筋骨战栗。血流像一下都涌向了头脑,浪潮激得眼前阵阵发黑,四肢却是冰寒。
萧崇的长虹剑是认主的,且一生只认一个主人,主人死剑灵灭。
她发疯般将剑抽出又塞回:“……不可能!绝不可能!”
“够了!”男人一脚踢掉了凤澜握在手里的剑,“他已经死了!萧崇已经死了!被万箭穿心而死!”
凤澜呆呆地望着空落落地手,一双明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而下。
“对了,我是应该叫你凤大小姐呢?还是应该叫你萧夫人?”男人一阵奸笑,他的笑声如同冰天雪地里最尖锐的冰锥,根根刺入凤澜的心脏。
凤澜没有回复他,她瘫坐在地上,潸然泪下 ,耳边嗡嗡作响,听不进任何声音了。
“大小姐当真是藏的深啊!”男人挺直了腰杆,拍了拍手中的灰尘,眼神里浮出嘲讽之意,“也真的是潇洒至极,我可记得风篁虚谷灭谷之前,凤大小姐可是一个人人求而不得的大家闺秀呢!”
“阿崇……阿崇……”她声音沙哑,泪水像是掉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往下掉落着。
血迹斑斑的手颤抖地爬上了长虹剑,将它紧紧搂在怀里,顿时泣如雨下。
“在下可没那么多时间陪凤大小姐玩,今日,我们不仅要拿到‘圣灵’,还要取走潇雨庄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命。”
“命?”凤澜轻轻放下“长虹”,继而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她眸中陡现杀机,霍地拔出长剑,咬牙切齿道:“你不配!”
话语刚落,她便横刀挥去,刀光闪出,犹如弯月一般散发出光耀夺目的光芒,速度如闪电般迅速,男人抽出“鬼刃”,直抵刀光,一时间,红白交错,耀眼夺目,蓦地,“嘭!”的一声,绽开刺眼的光芒。
凤澜被击退数十步,她还没缓过神,就见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袭来。
“轰!”凤澜猛地被一掌拍飞了出去,一口鲜血喷出,夹杂着一些内脏的碎末,她抹了把嘴边的鲜血,紧接着她脚下一踏,狠狠地踏中了滞留在空中的那个男人,男人蓦地握着她的脚,猛地一转,她吃痛,叫了一声,瞬间从半空中跌落了下来。
男人“啧”了一声,道:“即便你以命相拼,也只不过是蚍蜉撼树。”
“阿娘——!!!”萧玄影刚踏出一步,凤澜便毫不留情地激起阵阵狂风,狂风席卷着浓重的灰尘将萧玄影击退数尺。
凤澜吐了大口鲜血,虚弱地吼道: “不要过来!!!”
“你说,萧崇倘若在下面碰到了你们最心爱的儿子会怎样?”男人咧嘴轻笑了一声,声音极低,却充满了轻蔑之意,他转身朝萧玄影走了过来,厚厚的灰尘遮住了男人的脸,只看得清男人高挑的身材。
凤澜跌跌撞撞地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跑了过去,展开手挡在了男人面前。
男人轻“呵”了一声,“碍事的东西。”
言罢,猛地一刀捅了过去,凤澜一口鲜血狂涌而出。
“阿娘——!!!”他的瞳孔陡然剧烈收缩,那一刻呼吸都好似停止了。
凤澜瞪大了血红的眼眸,“你捅啊!我就算是死!也绝不会给你的!”
男人不紧不慢地抽出鬼刃,刀刃上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灰尘上,凤澜捂着腹部狼狈不堪地瘫坐在地上。
他俯瞰着凤澜,拿着手中洁白的手帕擦拭着指甲上的血迹,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我可听说‘圣灵’本是无形之物,只不过风篁虚谷前谷主是个出了名的情种,为了讨好你母亲,也为了更好地保护圣灵,便将其封印在了女子的饰品中,可不巧,就是他这么一瞎倒腾,风声走漏,搞得人尽皆知。”
男人轻笑了一声,又故作轻声道:“凤大小姐啊,我该说你爹是蠢呢?还是糊涂呢?”他挺直了腰杆,食指和中指揉搓着鬓边的黑发,“如若我没猜错的话,你娘去世后,‘圣灵’一贯带在你身上,可如今你身上却没有一件饰品。”
“你知道的是挺多!但你这辈子都无法得到了!”凤澜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挥袖设出一个仅容得下三人的结界,扭头冲萧玄影吼道:“阿影快走!快带着芸儿走啊!!!”
凤澜用毕生灵力化作结界,双手死命地抵在结界前,面对一群人接二连三的攻击,晶莹剔透的白色结界明显有所松动了。
男人脸上青筋暴起,“我告诉你!他不管藏到哪里,我就算是掘地三尺也会把他找出来的!”
凤澜咬牙切齿: “你觉得我还会让你活着离开这吗?!”
结界又松了,中间裂出了一道缝隙。
时间刻不容缓了,她声嘶力竭地喊道:“阿影快走!快走啊——!!!”
萧玄影含着泪抱着萧芸转身离开了地下室,还没到出口就听“哐当”一声,那道结界终于坚持不住,彻底破碎了。
男人:“我看你是疯了!”
“在你们屠尽风篁虚谷的时候,我就已经疯了!”她癫狂地笑了两声,笑声盘旋不散。
凤篁虚谷灭谷那天也如今日这般,蚍蜉撼树,无力回天。
烈火漫天,犹如嗜血猛兽张开了血盆大口吞噬了整座风篁虚谷,而谷前,血流成河,户横遍野,触目皆是残肢断臂……
谷中燃的是上古神火,人们称之为“天灵火”,此火不惧雨,不惧寒,不惧强风,且贪婪成性,只有将猎物吞噬殆尽才会善罢甘休。
凤澜心如死灰地走在一片尸山血海之中,从深夜到黎明,她曾飞奔去了永安殿,亲眼看着至亲之人魂飞魄散,她也去了盈泰山,而那里早已被夷为平地,她还去了阿尔河,河中浮尸万里,一片血红。
她来迟了……
“少谷主……”一个弟子踉踉跄跄地逃来,满身血污,污渍斑驳的面孔上透着掩饰不住的慌张神色。他的头发散落,喉咙里难以遏制地发出痛苦的shēn吟,“是……是玉峰山,他们召集了不少仙门,还动用了禁术来逼问我们‘圣灵’的下落,少谷主你……快逃啊……”
……玉峰山。
玉峰山这三个字深深刻在她脑海里,像是抹不去的诅咒一般,夜夜折磨着她。
她突然夺过鬼刃深深插入了自己的心脏,“我诅咒你们!诅咒你们早晚也会经历风篁虚谷所经受的一切!甚至还要惨千倍!万倍!哈哈哈——!”
男人的视线骤然落在了她手腕上的那串铭文上,“献祭!卑鄙!”
凤澜癫狂:“我要你来给我陪葬!给我地底下的无辜百姓陪葬!给我的阿崇陪葬!!!”
话语未落,凤澜身体顷刻间爆发出绚烂的光芒。宛若蛟龙一般腾跃而起,瞬间炸开了整座地下室,向着漆黑一片的夜空里奔去,逐渐幻化成一只展开洁白双翅,闪着耀眼光芒的凤凰,光芒四射,耀眼夺目。
……
尘埃落定,大雨洗去了灰尘之时,府中的天灵火也熄灭了,万籁俱寂。
地下室被轰塌,潇雨庄成了一片血海。
萧玄影没跑多远,又转头跑回去寻找凤澜,他抹了把眼泪,发了疯般地寻找。
“阿娘!”他猛地将废墟中的女人抱了起来。
凤澜缓缓睁开双眼,虚弱地抚摸萧玄影稚嫩的脸庞。
萧玄影哑声道: “阿娘……”
她吊着一口气,“阿影,好好活下去,要让你的存活成为他们生不如死的代价,更要还风篁虚谷死去的亡灵以及我和你阿爹一个交代!”
萧玄影紧握着凤澜的手,抽噎道:“阿娘你不要走好吗……不要把阿影一个人丢在这世间好吗……”
“阿娘……阿娘快要不行了,”凤澜微微笑了笑,虚弱地伸手替萧玄影擦眼泪,但始终擦不干净,“如果可以,阿……阿娘真想看着你快快乐乐的长大,如……如果可以……阿娘……阿娘还想带你去看看风篁虚谷的阿尔河,那里水天一色,宛如仙境,是我和你阿爹最常去的地方。”
她微微偏过头,眸子里蓦地上了一层水汽。
她好似看见……
看见了废墟之上迎面走来的周身泛着白光的男人。
那男人白衣胜雪,相貌堂堂,眉清目秀,眼神明净,周身透着一股子书生意气。他走近凤澜温柔的给她擦泪水,可手指却穿过了她的脸颊,“我的凤大小姐……”
她痴痴地望着男人,眼泪不住地往下流淌,她哽咽道:“阿崇……”
“乖,我们回家。”
回到风篁虚谷,回到当年那个富丽堂皇的永安殿,将时间永远定格在那一刻。
永远定格在那个平安喜乐,阖家欢乐的风篁虚谷。
顷刻间,记忆如断线的珍珠,散落了一地。所有的记忆,都如同珍珠般圆润地从生命的缝隙中迸发出来。
凤澜虚弱地抬起手,“我跟你走……”
这世道凶险,可一切皆由人心而起,人心不足蛇吞象。
凤澜猛地咳了一大口鲜血,继而周身逐渐变亮,最终犹如玻璃破碎一般,化为了点点荧光飘向黑夜。三大巫师之首凤澜就在这大雨纷飞的夜晚伴随着寒冷的风永远灰飞烟灭了。
“阿娘——!!!”他仰天恸哭道。
“不要……不要!!!”
他看着凤澜散去的点点荧光,好似她仍近在咫尺……!
这一切都好似是浮然一梦,刹那间烟消云散。
就在一夜之间,大火吞噬了潇雨庄曾经的一切,让他的世界再也没有了光亮,就如同初入那间地下室一般,只有无尽的寒冷与黑暗。
昔日奢侈华贵的潇雨庄,如今却成了一片废墟。
萧玄影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恨,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想要杀人,铺天盖地的仇恨好似将他整个人席卷。
她好恨,恨那些人的残忍,恨这万恶的世道,更恨自己的软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俯瞰血池中自己的倒影,左耳垂上竟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颗红豆般大小的耳钉,这耳钉恰到好处的给他稚嫩的脸上添加了几分成熟。
……圣灵。
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泪水划过血迹斑斑的脸庞,每滴泪水都如同他零落的记忆碎片一般,带着刻骨铭心的记忆坠落手心。
大雨倾洒在整片废墟上,却也同时在冲洗着他的心灵。
他该去哪?
他能去哪?
曾经逍遥自在,无忧无虑的日子已经在这一天烟消云散了。
他眼神涣散,像是失去了灵魂,直愣愣地跪在大雨中,让大雨无尽地击打着他。
一个本应该活得无忧无虑的小孩,此时却不得不背负起这一座城的血债,走向黑夜。
幼童背负血海深仇,只身上路。
然而这条路注定漆黑而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