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跑跑一个人弹跳腾挪的到了医药行,摸进药铺内。觉得不对,何先生说让请宋大夫,这摸进人家屋里请人,人家会以为是贼。只得又跳出药铺,到了正门。正要拍门,可一想又不对,这镇里到处都是杆子,自己如果叫拍岂不惊动巡逻的杆子?只得又折回来从窗户里再跳进医药铺。
不料,刚又进了医药铺,门外走来几个杆子,“哐哐”的拍打起门来,孙跑跑赶紧躲藏起来。
宋大夫这时披着睡衣,提着油灯走出来喊问:“谁呀?这大半夜的。”
门外的杆子催促道:“赶紧开门,快点的。”
宋大夫开了门,见门外是青面杆子巡逻的那几个,后面还跟着憨驴大汉。宋大夫问:“几位爷,这大半夜的是怎么了?”
青面杆子说:“没事儿,到你这儿歇歇脚。”说着就推开宋大夫进了医药铺。
后面的憨驴最后一个进的铺子,转身随手关上门,上了门栓。宋大夫见状,以为这些人要做歹事,忙说:“几位爷这是做什么?我一个行脚大夫,店里都只剩下些医药,再没钱两了。”
青面杆子不理他,而是疑惑的问憨驴:“你不是说这医药行里有酒吗?你关门做什么?”
憨驴大汉傻呵呵的嘿笑着,说:“关门吃酒啊!”
青面杆子不解:“关门吃酒?”话刚说完,憨驴大汉忽的抽出腰间匕首,挟持了青面杆子。剩下的几个杆子还没反应过来,憨驴大汉就已把匕首搁在青面杆子的脖颈上。
这一招吓得宋大夫惊的“哐啷”一声把油灯掉在了地上,正蹲坐在身后的椅座里。
刹那间,药铺里一片漆黑,孙跑跑在角落里说时迟那时快,突的窜到那四名杆子中间,只听杆子们先是“哎哎哎”的几声后,接着就是问“枪呢?”
青面杆子见状忙喊说:“好汉,饶命!”
憨驴大汉不由他说话,胳膊肘照着他后颈一击,青面杆子当即晕倒在地。
然后就见药铺柜台上燃起了火折子,是孙跑跑背着四杆长枪吹点的。
剩下的四名杆子莫名其妙的空着手,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憨驴从腰间解下一团麻绳,拿在手里说:“别逼俺动手。”说完,四名杆子乖乖的就背靠着背,伸出双手待绑。
憨驴绑了四人,孙跑跑拿出棉团边塞四人的嘴,边埋怨憨驴,说:“我以为你狗日的入了杆子。”
憨驴紧了紧绳子,傻笑着说:“这半年多就剩跟他们打交道了,俺有时候也以为自己成了杆子呢。”孙跑跑听了也是乐笑。
二人说完,走到蹲坐在椅子里的宋大夫面前。宋大夫不知道二人底细,问:“二位这是要做什么?”
孙跑跑说:“请宋大夫去给唐爷瞧瞧病。”
宋大夫认得祖姥爷,说:“你们在镇外,我哪里出的去呢!”
憨驴说:“待明日王大富去镇外采买东西时,咱们一起出去。”
孙跑跑看向宋大夫,宋大夫无奈的点了头。
请宋大夫去给祖姥爷治病本来简单,只因镇里把守森严,二人想着第二天跟着王大富出镇采买物食时,顺着出镇。
可不想后半夜杆子们换岗巡逻,就是不见青面杆子那几人,惊动了王奇夫妇。
如此,整个后半夜平山镇又是一团乱麻。杆子们都被集合起来,挨家挨户的砸门搜查。
直到第二天都没能寻到青面杆子几人,蒙小恬心里犯了嘀咕,临时下令不得任何人再出平山镇,就是王大富出镇采买物食的事情也搁置起来。并规定所有的杆子都必须把物食交到王宅来,一日三餐都必须轮换着到王宅来领取。这样一来控制镇内的食量,二来也好清点人数。至于镇里也就只剩下药铺行的宋大夫和几十名被杆子们蹂躏的女子和妇人,也通通被集中关押在王家的外宅里。
孙跑跑和憨驴彻底没了办法,躲在医药行的铺子里急的直跺脚。
而紫云山里祖姥爷因为枪口发炎,一直高烧不退。方圆几里的行脚医生哪里见过枪伤,都是手足无措。唯有何思道见过,确没有医术和药物。他让孙跑跑去平山镇寻宋大夫,因为医药行的宋大夫之前去过东洋修医,医成后,回到沈阳在日本人开的一所医院里就职,因为看不惯日本人的飞扬跋扈,和日本人闹了矛盾。何思道在沈阳时,二人相识相惜。后来何思道来到平山镇,看这里只有中医,写信邀了宋大夫来开了一家医药行,里面既中西医结合,中药和西药都有。
本来何思道在要找寻三百六十行入驻紫云山时,首先邀的就是宋大夫。可宋大夫的妻子大了肚子,不易动迁,所以一再的搁浅。等妻子生下孩子后,准备动身前往紫云山,确被王大富威胁。只得一等再等,直等到杆子占领平山镇。因为,何思道听宋大夫说过他之前给日本人看过枪伤,所以才让孙跑跑和憨驴去邀他来给祖姥爷治病。
如今给祖姥爷治伤陷入僵局,何思道忧心忡忡,老祖奶也是心急如焚。
就在这个时候,传教的那个洋人来到唐家窑屋里,操着蹩脚的汉话对老祖奶说:“唐内人,唐先生的伤,主一直在看着,主不会丢弃善良的人。”
老祖奶客套的说:“多谢洋师傅了。”
洋人摆着手说:“不,不,不,不要谢我,应该谢主,是主的旨意。”洋人这么说,跟主已经治好祖姥爷的伤一样。
有时候老祖奶也觉得这洋人不靠谱,张嘴闭嘴的主,主还说这说那的,就是没真正见过主显灵的时候。老祖奶也没心思理他,只顾着照顾祖姥爷和大祖爷唐明。
洋人见老祖奶不再理他,也是尴尬的站在那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瓶说:“这里面装的是西药,专门消炎止痛的,你给唐先生敷上吧!”说完,就放下瓶子要走。
可没走两步又回头说:“要打碎了,撒在伤口上。”老祖奶应声,继续擦拭祖姥爷冒的冷汗。
洋人看了,比划着祷告主的保佑,叽叽哇哇的说着什么就走出了唐家。
下午,何思道来跟老祖奶说了平山镇的事,宋大夫怕是难请来给祖姥爷治伤的困难说了。老祖奶心慌意乱,看到洋人留下来的瓶子,说:“那就死马当活马的医吧!”说完倒出那瓶里的西药,照洋人说的碾碎后,撒在祖姥爷背部和腿部的伤口上。
当晚,祖姥爷奇迹般的退了烧。
第二天,祖姥爷开始有了意识。
第三天,伤口周围开始结痂。
之后,老祖奶又请来行脚的医生,给祖姥爷开出几副中药调理。
半个月后,祖姥爷竟然可以下床。只是右腿走起路来瘸拐着,何思道看了腿部的伤口说:“是子弹钳进了骨头里,怕是以后走路要踮脚的。”
祖姥爷说:“瘸就瘸吧!反正媳妇我已经娶的有了。”
老祖奶听了面红耳赤的说:“捡了条命回来,就不错了,就别贫嘴了。”
何思道看二人不甚在意腿疾,听了也是舒心不少,对旁边站着的孙跑跑和憨驴大汉说:“你们两个做事不利,害的唐爷落下个腿疾,你们……”
话没说完,祖姥爷阻拦着说:“不怨他们,先生就不要责怪了。”
孙跑跑心里愧疚,是自己害的祖姥爷受的腿伤。憨驴则自责不该绑那几个杆子,不然就不会让杆子们防备森严,请不来宋大夫。
老祖奶心善,怕二人有心理负担,嗔怪着对憨驴大汉说:“礼诚瘸了,走路也不方便了,他以后去哪儿都得挂靠你们两人了。”
孙跑跑首先立誓说:“唐奶奶放心,我孙跑跑唯唐爷马首是瞻。”
憨驴憨厚,不会说好听的话,只气愤的说:“以后唐爷去哪儿,俺背着。”
孙跑跑调侃他,说:“对,让他背着,反正他驴的脑子,驴的脾气,驴的力气,就是个驴的命。”
憨驴听了不悦,懒得理孙跑跑,瞪他一眼,转身出了窑屋。
老祖奶看出憨驴是生了气,拿着指头直捣孙跑跑的头,说:“你话忒多了,应该撕烂你的嘴。”孙跑跑也看出憨驴生气,老祖奶又责怪他,低着头不再说话。
憨驴大汉不会说好话,性子刚直,脑袋也没孙跑跑好使。但人憨厚朴实,刚才说要以后祖姥爷去哪儿他背着。放别人,都没在意这些话。可他却较真,出了唐家奔到木匠行丁师傅的铺面,要丁拴师傅帮忙打造一个背椅。
丁拴师傅不解,问:“什么背椅?”
憨驴掏出怀里所有的钱两递到丁拴师傅手里说:“够唐爷坐下的椅子,俺背着椅子,椅子上坐着唐爷。”
丁拴师傅这才明白过来问:“你要一辈子背着唐爷?”
憨驴说:“脚力行祖师柴王爷隆尧在上,俺说到做到,不然俺就自己把柴王爷请出祖师堂。”
丁拴师傅听了,知道憨驴是下了决心,收下钱两,应声好。
憨驴大汉平生只侍奉文财神柴王爷隆尧。柴王爷隆尧经商,治国,平天下,特别是输运行当和矿业行当的苦力都尊奉他保护,寻求精神寄托。以前憨驴大汉都是把祖师爷隆尧的画像装进怀里,累了饿了,或者挣到俩钱儿了就拿出来就地供拜一番,感谢祖师爷赏饭食。
后来进了紫云山,老祖奶请人做了柴王爷泥像,让他供奉进祖师堂,他才安下心来,说终于给祖师爷入了庙堂,是他们脚力行的荣耀。
这些都是唐家给的,他不能对不起唐家。祖姥爷落下腿疾,他觉得是怪自己鲁莽,害得请不来宋大夫。所以他决心以后要背着祖姥爷,不能让祖姥爷瘸着腿出门。
憨驴的忠诚,义气让人钦佩。可又有些忠诚和义气确让别人恼恨。
就像王振鹏,他在洛河岸边寻火枪多日,明知道是祖姥爷和孙跑跑所为,确不见人影。后来他想到那些乞丐,就命人抓了几个讯问,都只说是奉圈儿会帮主洪八八的令阻击镇嵩军。可再问洪八八的去向,又都闭口不言。逼打的厉害了,咬舌自尽的都不说他们的去向。后来又许他们荣华,富贵和食物诱惑也没能撬开他们的嘴。
王振鹏想不到什么样的理由让这群连饭都吃不上的乞丐,能如此的庇护洪八八和祖姥爷。随官说,圈儿会的人如此信仰义气,那就把洛阳的乞丐都抓了,不怕他洪八八不现身。
王振鹏默许。
这可苦了洛阳地界圈儿会的乞丐和那些流浪要饭的。镇嵩军军匪,在洛阳城见到乞丐就抓,见到要饭的就打。为了百十杆太平军遗留的火枪虽然不至于,但王振鹏不解恨,他诓骗上峰说洛阳城的乞丐已经形成势力,火枪落入乞丐之手,有要成气候的迹象。军队里听了,又加派百十名军匪协助王振鹏镇压乞丐。
月余的时间,洛阳城及城郊四周被王振鹏震慑的连个穿补丁衣裳的都没有。平常百姓就是衣服上抽了丝,都不敢出门,怕镇嵩军按乞丐论处。
洪八八眼见丐帮的兄弟被打被抓,却无可奈何。只得组织圈儿会的丐帮兄弟们和流浪要饭的逃离洛阳,向临洛县赶,并说那里还算太平。
王振鹏把洛阳城的乞丐们搅的害怕,但一点火枪的信儿都没有,心里有点发慌。
恰在此时,成群的乌鸦都蹲在庙门前的大树上,还有一只硕大的乌鸦落在关爷庙门前不停地呱叫。兵匪们一直觉得乌鸦叫不详,要赶走它,但怎么驱赶乌鸦就是不走。后来兵匪们端枪打那庙门前的大乌鸦,但兵匪每开一枪,总有几只乌鸦从树上下来挡枪子,更甚的还啄那些兵匪。
王振鹏听说后,走出庙门查看,那大乌鸦呱叫的更厉害。王振鹏好奇,向前几步,大乌鸦一展翅膀朝王振鹏飞来。
王振鹏猝不及防,以为那乌鸦袭击。不想,乌鸦只是从他头顶掠过,从脖颈掉下来一个竹筒。
王振鹏捡起打开一看,怒不可遏,恨恨的说:“区区一个紫云山,如此大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