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新生

晨光像稀释的蜂蜜般渗入画廊残破的穹顶。黛西睁开眼，发现自己跪在一地碎玻璃中间，怀中空空如也。克莱尔的温度还停留在她的指缝里，但空气里只剩下一缕渐渐消散的缬草香。

"克莱尔？"她的呼唤在废墟中激起细碎的回音。一块扭曲的铭牌从半空落下，上面蚀刻着"共生展厅"几个褪色的字。

地面突然震颤起来。黛西踉跄着扶住墙壁，掌心触到一片温热的潮湿——整面墙正在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是画廊在流血。液体中漂浮着细小的光点，凑近看才发现是无数微型投影，每个光点里都映着不同时期的克莱尔：五岁时抱着泰迪熊的她，十二岁在钢琴比赛获奖的她，十六岁手腕缠着绷带却还在微笑的她……

最明亮的一个光点悬停在黛西眼前。里面的克莱尔穿着大学入学式那天的藏青色制服，嘴唇开合着在说什么。黛西颤抖着伸手触碰，光点"啪"地绽开，化作全息影像笼罩了她——

**"姐姐要连我的份一起，活得足够耀眼。"**

幻影中的克莱尔伸手虚抚她的脸颊，这个动作让黛西想起母亲葬礼那天，妹妹也是这样擦去她的眼泪，尽管当时克莱尔自己的眼眶同样通红。

墙角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黛西转头看见一本焦边的素描本，那是克莱尔住院期间用来画时装设计的。翻开最后一页，素描被泪水晕染过的痕迹还在，画的是成年礼上黛西那件露背礼服的改良版，旁边标注着"要加珍珠腰链"。

"她给你留了礼物。"

林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真实的、完整的林缘靠着半截罗马柱，防护镜换成了普通眼镜，白大褂上的血迹变成了颜料的污渍。她递来一个天鹅绒盒子，里面躺着两枚缠绕的银戒——造型是相互依存的常春藤与蔷薇，内侧刻着她们名字的缩写。

"这是……"

"克莱尔入院第三个月设计的。"林缘的指尖划过戒圈上细小的日期，"她说等姐姐结婚时……"话尾消融在晨风里。

黛西把戒指贴在心口。金属冰凉的触感让她突然明白，画廊从未真正困住克莱尔——那些病态的依存、那些激烈的纠缠，不过是妹妹用黑暗浇灌出的畸形玫瑰，而真正的克莱尔始终是记忆里那个，会在她熬夜备考时偷偷泡好蜂蜜柠檬茶的少女。

废墟深处传来孩童的笑声。黛西循声走去，在原本第七展厅的位置发现了一扇现实世界的门。透过磨砂玻璃，能看见外面是圣马丁艺术学院的走廊，她三天前刚去讲过文物修复讲座。

"要走了？"林缘替她拂去肩上的灰尘，这个动作让黛西想起她们第一次在大英博物馆库房值夜班的情景。

黛西望向身后。阳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画廊的阴影，那些曾经恐怖的展品在日光下显露出本质：束缚衣是克莱尔小时候最怕的体检服，人偶展厅的娃娃穿着她们童年旧衣服的缩小版，就连马克的猩红马甲，也不过是父亲那件被红酒染色的旧西装。

"她从来想要的……"黛西握紧戒指，"只是被我记住。"

推开门的前一刻，整个画廊突然响起钢琴声。是克莱尔总弹错的那首《梦中的婚礼》，但这次没有走音。黛西没有回头，但她的嘴角轻轻扬起——就像十六岁那年，她在后台听见妹妹终于完整弹完这首曲子时，那个没能让对方看见的微笑。

门外，初夏的阳光倾泻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