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位——圣光

接下来的几天，朝光基地像一张逐渐拉满的弓。二级戒备下的生活，每一刻都充斥着无声的紧张。巡逻队的脚步声比以往更密集，交换的口令更短促，连空气似乎都压缩了几分。

沈晚舒将自己投入了近乎自虐的巡查与训练

她不再仅仅依靠瞭望塔，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基地的各个角落，赤金色的异瞳锐利如鹰，捕捉着任何一丝可能与“深瞳”相关的能量残留，或是精神层面的异常波动。

她甚至几次主动申请跟随短程巡逻队外出，在基地外围的废墟间短暂穿梭，亲身感受那片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的“注视”。每一次归来，她周身的低气压就更重一分，沉默也更深沉。

莫绯凌找到了在训练场角落擦拭匕首的沈晚舒。训练场内空无一人，只有能量靶机偶尔发出细微的嗡鸣。沈晚舒的动作很慢，指腹反复擦过冰冷的刃锋，眼神却空洞地落在远处，仿佛透过金属表面，看到了别的什么。

“晚晚。”莫绯凌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沈晚舒擦拭的动作一顿，没有抬头，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

莫绯凌走到她身边，靠在对面的器械上，浅色的眼眸静静看着她。“你最近绷得太紧了。”不是疑问，是陈述。

沈晚舒终于抬起眼，赤金色的瞳孔里没有焦点，只有一片压抑的暗沉。“有吗？”她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有。”莫绯凌笃定道，“从那个‘深瞳’出现开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她的直觉向来敏锐，尤其是对沈晚舒。这几日沈晚舒的状态，不仅仅是警惕，更像是一种……被触动了某种深刻创伤后的应激反应。

沈晚舒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匕首的锋刃几乎要嵌进指腹。她知道莫绯凌在看她，那目光平和却极具穿透力。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想将一切和盘托出——那场献祭，那片消散的光，那十年炼狱，以及这重来一次却似乎依旧无力的挣扎。

但话语堵在喉咙里，像烧红的炭，烫得她发不出声音。

【告诉她有什么用？让她陪你一起痛苦？让她提前背负这该死的命运？】

脑海里那个冰冷的声音在嗤笑。

【落子无悔。你不是执棋者，只是颗不甘心的棋子。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只会多一个人绝望。】

她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掩去了所有翻涌的情绪。“只是觉得……不安。”

她最终选择了一个最苍白，却也最安全的词，声音低哑，“这东西，让我很不舒服。”

莫绯凌没有追问。她了解沈晚舒，就像沈晚舒了解她。有些界限，不需要跨越。她只是伸出手，轻轻覆在沈晚舒紧握着匕首的手上，掌心温暖干燥，带着常年握刀留下的薄茧。

“不管那是什么，”莫绯凌的声音很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来了，我们一起斩了它。”

沈晚舒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那只手传来的温度，像是一小簇微弱的火苗，试图驱散她骨髓里渗出的寒意。她反手，用力握了一下莫绯凌的手，随即松开，仿佛那短暂的接触已耗尽了她此刻所有的勇气。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重新低下头，继续擦拭匕首，动作恢复了之前的平稳，但紧抿的唇线，泄露了她内心远未平息的波澜。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宋景舟一头扎进训练场，红发凌乱，脸上带着罕见的严肃。

“实验室那边有进展了！”他语速很快，“萱染姐让我来叫你们，立刻过去！”

沈晚舒和莫绯凌对视一眼，同时起身。

实验室的隔离间内，气氛比外面更加凝重。沈宴枫和陈萱染站在主控台前，盯着屏幕上复杂滚动的数据流。那只被多层抑能场和物理冰封的“深瞳”躺在中央的透明舱体内，其头部的红光以一种诡异的频率闪烁着，像是在发送着某种密码。

“我们尝试了七十三种逆向解析算法，”陈萱染指着屏幕上一段被高亮标记出的波形，声音带着疲惫与兴奋交织的沙哑，“最终，在这里，捕捉到一段重复出现的、非自然形成的底层指令碎片。”

沈宴枫接口，碧落蓝的瞳孔深不见底：“经过破译，核心指令只有两个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刚刚赶到的沈晚舒和莫绯凌，最终定格在屏幕上，一字一顿地吐出：

“定位——圣光。”

“圣光”二字如同惊雷，在沈晚舒脑中轰然炸响。

【定位圣光……定位圣光……】*

【姐姐……】*

上一世最终时刻的画面再次不受控制地涌现——那冲天而起、净化一切却也吞噬一切的圣洁光芒……难道，从那么早开始，“它们”的目标，就一直是……姐姐？

不是偶然，不是命运的无常，而是……有预谋的猎杀？！

一股冰冷的、夹杂着毁灭冲动的怒意，如同深渊下的岩浆，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她感觉自己的指尖在发冷，心脏却像被架在火上灼烧。

沈宴枫的声音还在继续，冷静地分析着：“这表明，‘深瞳’及其背后的势力，具有明确的目标指向性。它们并非盲目攻击，而是在搜寻特定的存在——拥有强大光明系、尤其是神圣属性异能的存在。”

陈萱染补充道：“而且，从信号源的移动轨迹来看，它们并非漫无目的。更像是在……确认坐标，或者说，在进行最后的定位校准。”

最后的……定位校准。

沈晚舒缓缓抬起头，赤金色的异瞳深处，那点一直被压抑的、属于“深渊”的黑暗，仿佛活了过来，开始无声地旋转、扩散。

她知道了。

偏差的根源，或许就在于此。

上一世，她们安然抵达，姐姐的光芒或许尚未完全绽放，未被“它们”如此清晰地捕捉。而这一世，因为她的重生，因为某些细微的改变，或许是在上次尸潮中的某次出手，或许是别的什么……让姐姐这盏“圣光”，更早地暴露在了猎手的视野里。

所以，尸潮走散不是意外，是试探，是筛选。

所以，“深瞳”出现了。

所以，那指向西北“寂灭旷野”的信号源……可能就是猎手真正藏身的老巢。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定位圣光”这四个字，串成了一条冰冷刺骨的锁链，一头系在姐姐身上，另一头，没入未知的、充满恶意的黑暗深处。

沈晚舒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只有垂在身侧的手，悄无声息地握成了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刻下月牙形的血痕。

这一次，她绝不会再让“它们”得逞。

哪怕……要掀翻这整个棋盘，屠尽所有执棋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