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的空气凝滞如冰。
宫远徵的存在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却连一丝涟漪都未能在她心中惊起。
小枫缓缓闭上眼,并非入睡,而是将内里那片更深的荒芜彻底掩藏。
爱他吗?
怎会不爱。
那爱早已刻进骨血,成了呼吸般的本能。
爱到哪怕他近在咫尺,指尖却不敢真的落下,怕一触碰,眼前这虚假的平静就会碎裂,露出底下自己依旧鲜血淋漓、未曾愈合的真心。
她曾那样恣意、那样无畏地爱着他。
像扑火的飞蛾,像逐日的向日葵,用尽全身的力气,跨越生死,穿透障碍,只奔他一人而去。
即使痛苦,即使被他的冷漠所伤,那份爱意也如同野草,烧不尽,吹又生。
可如今,她不能再想爱这个字了。
尤其不能将记忆中那个会为她脸红、会笨拙地呵护她、会因为她一句话而暗自欢喜的“阿远”,
与眼前这个能说出最恶毒言语、能轻易怀疑她、能将她伤得体无完肤的宫远徵放在一起对比。
那个“阿远”…
或许才是她幻想出来的虚影。
是她在不顾颜面的追求中,宫远徵的一时迷失。
她不懂他的爱。
明明那般浓烈,那般偏执,为何又能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
只需一点外力,一点流言,就能让他毫不犹豫地将矛头对准她,用言语作刀,将她凌迟。
她清醒的明白了,这一次是他…选择了不爱她。
在她最需要信任的时候,他选择了怀疑;在她最需要维护的时候,他选择了伤害;在她最爱他的时光里,遗弃了她。
而她,看不透,一次次撞上去,不肯放弃,才换来后来外人眼中的疯癫和他面前的狼狈纠缠。
她的阿远不会回来了。
或许,他从来就不是。
他只是一个极度缺爱、渴望被全然占有和填补的孩子。
她恰好出现,满腔赤诚,符合了他对唯一的所有想象。
可一旦他内心的空洞被暂时填满,一旦出现任何意外,
她就会立刻从唯一变成可以随时被质疑、被舍弃、被伤害的对象。
这样的认知,让她连在姐姐们面前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如何承认?承认自己倾尽所有去爱的,竟是这样一个…不堪的事实?
承认自己的选择,错得如此彻底?
她甚至开始后悔。后悔当初阻止了秦满乔。
那个女子,心思缜密,手段狠辣,或许…
才是真正能满足宫远徵那种复杂需求的人。
她们是同类,在扭曲和掠夺中更能找到平衡。
而自己只会捧出一颗不值钱的真心,却不知道对方需要的或许根本不是这个。
她不后悔爱过。
她只是可笑自己,似乎总是在做错误的选择。
梦里错信李承鄞,梦外错付宫远徵。
或许她天生就不适合情爱这东西,它总会让她变得面目全非,狼狈不堪。
忘川…若那忘川水真如梦里般让她忘记,能忘情…她愿意喝下。
忘记这所有的一切,爱恨痴缠,痛苦绝望,全都忘记。
然后,远离这一切,不见,不念。
她给不了别人爱的养分。
她累了。
她只想找回自己。
找回那个骄傲、明媚、善良、纯真的西洲九公主曲小枫。
带着阿渡,离开这里。
去一个阳光灿烂的地方,重新学会大声笑,放肆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心如死灰,行尸走肉。
她的美好,不该被这样践踏和埋葬。
这个念头,如同在无尽黑暗中劈开的一道微光,虽然冰冷,却清晰无比。
她不再试图去理解或挽回什么,而是决意要彻底割舍,从头来过。
为了这个目标,此刻所有的忍受,都有了意义。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点微光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最深处
脸上的表情愈发平静,甚至近乎祥和的麻木。
而身旁的宫远徵,丝毫不知,他拼命想要抓住的人,内心早已宣判了彻底的离开
并且正在为此,默默地、坚定地准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