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覆盖于冰雪之下的国家,岌岌可危。
漫天的雪色,成了第一种颜色;而寂静的火车站内,藏着第二种颜色。
风雪处浮现出一个人影,
科涅夫哦,我尊敬的主,这是从哪冒出来得小鬼?
科涅夫看见站口处的小男孩,很普通的孩子——全身冻得发紫,披着残破的棉袄,眼睛呆呆看着入站口。
胸前划下十字,他蹲下身,
科涅夫小鬼,等什么呢?
小孩先生,我在等我父亲……
谈及父亲,男孩挺了挺瘦小的身板,语调上扬,
小孩他可是一名军人呢,我也想……
戛然而止,又低声响起,
小孩但母亲不许。
科涅夫拂去男孩额上的雪,抚着他冰冷的面颊,
科涅夫你母亲说得对,前线可不是你这种小鬼该呆的。好了,这儿太冷了,快些回家去吧。今天,火车是不会开来的。
小孩是嘛?先生。
男孩眨着灰蒙蒙的眸子,里面净是失望之色,
小孩那——先生,你不回家吗?您——带着行李是要去哪吗?
科涅夫不。走吧,愿主保佑你这小子。
等男孩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风雪中,科涅夫才站起来,但他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盯着入站口,看得出神。
没过多久,远方驶来一辆红皮火车。车轮摩擦铁轨,迸出簇簇火光,又泯灭于呼啸的北风中,最终刹车声直直刺破天幕,惊醒尘世。
火车来了。
他忘了下着的雪,手中燃着的香烟,走了的男孩。他只记得从火车上推下来一具尸体——男孩的父亲。
此时他被裹着白布,鲜血丝丝渗出浸染白布。白色和红色碰撞在一起是一瞬间,绽出的一朵朵花却是永恒的。
那一刻,科涅夫的心颤了颤,掐灭了手中的烟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片刻的嘈杂,转眼间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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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涅夫一步步向前走着,走到雪停,走到了下一个站口。等待他的,是一位老兵——刀削般立体的面庞,着一身墨绿色的军装,一只手握着枪套,一只手把玩着根烟。
陌生人的出现,并没有在他脸上流露出丝毫情绪,他只将握烟的手往前一递,
老兵小子,有火吗?借个不?
给他点了烟。
得了烟的老兵畅快地吸了几口,而后烟雾四散开来,
老兵等火车?
眼睛斜扫过科涅夫,最后停留在他手中提着的箱子上,
老兵哦,要出远门?那你可要小心了,现在可不太平。
科涅夫不,今天的火车是不会开来的。
老兵不会开来……
老兵呢喃着重复了一遍,随即转头看向火车进站的方向,问道,
老兵你如何确定,这火车一定不会来开?
科涅夫“暴雪导致整个城市的交通线都‘罢工’了。
顿了顿,他像是怕对方不相信自己般,又补充道,
科涅夫今天,城里贴的告示是这么说的。
快燃尽的烟被老兵在冰冷的柱子上划了几下,熄灭了。然后他用烟蒂指向一个方向,
老兵那是什么?
老人指向的是科涅夫的背后,在他背后几千米远的地方,正停着那辆红皮火车。此刻,人群散尽,独留下火车。它就静静停在那里,似乎在等待谁登上它,它带他驶向远方。
老兵既然火车来了,就一起走吧。
老兵经过科涅夫身旁时,用原来放在枪套上的手拍了拍他的左肩,
老兵年轻人,你若不是等火车,手中又为何拿着火车票。
科涅夫抬起左手。果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手中竟然紧紧握着一张票。
二人在火车门前停住脚,
科涅夫这辆火车终点是?
老兵前线。
老兵正了正自己的军帽,朝着火车上面印着的国徽敬了一礼。标准的一礼,承载着一个兵一生的信仰。
老兵说——
老兵我的父亲死于战场,但我仍想要做一名军人。
老兵在过往的几十年时间里,我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数次战争。
老兵我这大半辈子都在为这个国家拼命,没有结婚生子。
老兵现在我老了,仍要踏上战场,为这个国家出力,时刻做好牺牲的准备。
老兵抱怨上帝不公,我有。
老兵但总有人的出生是为了国家,比如我。
老兵兄弟,是时候了,去吧,前线需要你。
科涅夫向前跨了一步,迈进逼仄的车厢里,然后转过身,用右手郑重地朝老兵敬礼,老兵回礼。
你瞧,火车站内,和皑皑白雪一起的不是血液,而是一颗对于国家炙热的心脏,鲜红而有力。
岁月横于一点,悄然将十年前和五十年后拉入其中。
在老兵的身形一点点消散时,红皮火车动了。
科涅夫回去吧,火车是不会开来的。
科涅夫的最后一句话砸在风中,回荡于整个火车站内。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