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伊人》贰

二．岁月沉淀了悲喜映了红尘

她说：长大后，千万别找像你爸这样的男人，走了我的后路。

记忆中，这句话她说了很多次。特别是每次和父亲吵完架后，周兰都会这么对我说。

她是一个很要强的女人，要强到“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地步。而她偏偏在茫茫人海中找了一个不要强，满足不了她面子的男人。

怪年少无知，毁了她一世的梦。

从日本回来的第一年，她看见自家的后院被邻居堂而皇之地修了一个厕所，而后院也被几家所谓的邻居瓜分的所剩无几，旁边的那家更是屋檐比我们家高出半尺，每逢下雨都是往我们家这边潲雨……

我为什么要回到这名存实亡的家？五味杂陈在她心中蔓延开来，慢慢地发酵，变成了愤怒，一股脑地全涌上了心头，刺痛着她所有的神经。

在外面受到的白眼与冷嘲热讽，她全都带回了那个家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有一百五十天在和他的丈夫，我的父亲苏北胜吵架，剩下的每一天都在冷战中度过。

忽然有一天，她剪掉了她在日本留了三年多的长发，换了一头刚刚齐耳的短发。

她在家的南面，把原来的沙地打成了水泥地，又立了几堵墙，开了一个洗车铺。家后面的一间房子是她出嫁时候娘家给她的嫁妆，她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在外头贴了几张房屋出租的纸。后院也用石头砌了一圈占了点地方……

邻居过来说理，她很强势地说：“苏北胜，你们可以欺负。但想欺负我，门都没有。”

从此，街坊邻居都知道，苏北胜，有一个厉害的老婆。

洗车铺的生意一直都是她一个人支撑着，因为她说，雇个人帮忙太费钱了。

不管天多冷，只要不下雨，她都会坚持“开门”，一忙就是一天。夏天还好些，天气好，白天也挺长的，但冬天就很难挨了。

北方的冬天格外的冷，路上人烟稀少，她却不肯放过寥寥可数的几个顾客。每每一个冬天过去，她的手上都会裂出好几道口子，有的甚至都已经翻了过来，露出了里面的刚长出来的新肉。那些都是她冬天洗车的时候，用冷水洗毛巾造成的。而她总是一个人在房间里，一遍遍地抹着护手霜之类的，那些根本没有用的东西。

有一次被我撞见了，但她似乎毫不介意，一边摸着手，一边轻描淡写地对我说：“好好记住你妈我所受的苦，以后好好读书，要不你就像我一样，接我的班继续洗车，一辈子都要被别人践踏在脚下，受尽别人的白眼、讽刺。”

很多年后，生活的纷纷扰扰接踵而至，而我才慢慢明白，那些养家糊口的钱，周兰挣得是多么不容易。

过了几年，生活进入了正轨。她的生意已经做了一年多了，渐渐在那一片地方有了点口碑，也有几个固定的熟客，每个周都会到她那里洗洗车，买买车用品什么的；父亲的轮胎修理铺也因为行内变化，轮胎价格大幅度提高，因此而受益了不少；家后边的房子的那一排房子也成功地租给了一个打麻将的和一个买煤的。

吵架终于不再那么频繁，她们的关系也终于得到了缓和，有时候一家三口还能并排坐在炕上欢声笑语的看着电视。

但风平浪静的日子总是过得那么快，稍纵即逝，转眼间到了第二年夏天，那一年我五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