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亮爬到正空,输液管里的液体滴得均匀,像极了二十岁生日收到的那只古董座钟。
那天林清野随口说喜欢凡尔赛宫的喷泉,三个月后,后院就多出座缩小版的复刻品,连喷水的弧度都和画册里分毫不差。
朋友们围着她惊叹,可她摸着冰凉的汉白玉栏杆,忽然想起大学社团里那个研究水利工程的学长说过,真正的喷泉该和自然水系相连,能映出流云和飞鸟,而不是困在精心修剪的花园里,像个漂亮的摆设。
晨光把云层染成琥珀色时,消毒水的气味里会飘来若有似无的栀子香。
那是去年在郊外发现的野生栀子花丛,林清野蹲在地上拍了整整一卷胶卷,回家兴奋地说想建个植物园,让更多人看到这些自由生长的花。
父亲当晚就让人把那片山坡买了下来,说要为她打造专属的“秘密花园”,可她再也没见过那些在风里摇晃的栀子花——它们被移栽进恒温花房,用营养液催着开花,却再也没有野地里的清冽香气。
林清野看向外面,目光落在窗外那棵老梧桐上。
春天时它会落下细碎的花,秋天叶子黄得像金箔,这些都是她躺在床上数着日出日落才发现的。
从前被簇拥着往前跑,总以为幸福是被安排好的精致,此刻才懂,那些没被预设的瞬间,那些带着点粗糙和意外的自由,或许才是生命里最该被珍藏的部分。
她的一生,被爱包裹得密不透风,却也因此错过了许多风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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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门口的风还带着消毒水的淡味,刘耀文把林清野的行李放进后备箱时,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
现在他拉开车门,林清野弯腰坐进去,安全带扣上的“咔嗒”声在安静里格外清晰。
他发动车子,引擎的低鸣像一声长长的叹息,缓缓汇入车流。
车载电台没开,只有轮胎碾过路面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旁边车道超车时的短促鸣笛。
她靠着椅背,侧头看窗外,住院楼渐渐退成模糊的灰白色,街角那家便利店还亮着暖黄的灯,她记得有次深夜发烧,他就是从这里买的退烧药,回来时额角还沾着雪粒。
连衣裙的手稳稳地搭在方向盘上,指关节因为用力微微泛白。
后视镜里能瞥见林清野的侧脸,瘦了些,下颌线更清晰了,但气色比上周好多了,至少嘴唇有了点自然的粉色。
他想说“再睡会儿,到家叫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上次在病房里,他也是这样想说些什么,最后只变成削苹果时格外轻的力道。
路口红灯亮起,车子缓缓停下。
绿灯亮起,刘耀文换挡,车子平稳地往前滑。
阳光穿过前挡风玻璃,在仪表盘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忽然轻轻“嗯”了一声,他立刻侧过头,她却只是指着窗外:
林清野“那家花店开了。”
刘耀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街角的月季开得正盛,红的、黄的,挤在玻璃橱窗里。
他“嗯”了一声,心里却记起她住院前总说,想在阳台摆两盆爬藤月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