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染纸,南玟宁斜倚官帽椅,指尖轻抚《水经注》脆笺。
冰梅窗格将残照筛成碎金,在她月白衣袂间流转。穿堂风过,墨香与铜铃缠绕青丝畔。
耳听得外面叠指弹窗,她便收了书。
正戏开始了。
张家的事闹得很大,整个市都传得沸沸扬扬,她根本不需要去刻意接手浮生的情报,只需要让下人稍稍留意便可。
“小四,你来。”
书房门守着的童儿三步并作两步,转屏风便来到跟前:“南老板。”
阳光漫进窗棂,她斜倚案前,两指夹着信笺懒懒一递,雪腕垂落如倦鹤。
“按我之前吩咐的做,成了回来拿赏钱。”
“是。”
小四是她之前捡的一个小男孩儿。说是捡,倒不如说成是抓。
她南玟宁被这个小乞儿给偷了,若不是反应快真叫他给得手了。这样在腌臜事儿里长起来的,绝对有些本事。
这不,现如今不就负责传递消息吗?
谁会注意一个瞧着老老实实的孩子呢?
丰源市的南城白日似锦绣堆砌,夜来却笙歌沸如糜肉。叶涛没钱,单靠着卖女儿便在此地买了房。
久赌成瘾,他戒不掉。虽然有张逸飞这个长期饭票在,可为了不似之前那般输的干净,他特地找到了一个允许以肉替银的赌场。
没钱了怎么办?简单,割自己身上的肉就行了。
今夜来得晚了,因为去了一趟“温柔乡”,他踉跄着,像只断了线的木偶,左脚绊着右脚,活像一个被风吹乱的纸人。
“你踏马没长眼啊!”
险些被撞倒的醉鬼破口大骂:“谁家的小兔崽子,哪家熊家长看不住带赌场来了?!”
“我***你***……”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小四没理他,暗道此人桀犬吠尧。
叶涛骂人骂的口干舌燥,随地啐了口痰便插着兜继续走。刚走没两步,口袋里摸出了一张字条。
“哪个家伙放爷爷兜里的?”
好奇心催使着他打开,定睛一瞧,酒魄俱飞!近乎是拔腿就朝着圣恂跑!
妈的妈我的姥啊,叶临这小子居然要死!
引诱叶临自杀,这件事南玟宁一年前就着手准备了,圣恂看似密不可透,但把它拆开还是很好渗透的。
比如,是学校就需要清洁人员,不是吗?
今天晚上,派小四去送信的同时,她特地晚一小时联系上那颗棋子,给叶临下了一剂猛药。
录像。
这还要多亏了张逸飞的“小癖好”。
————
叶临摔了相机。
先是镜头碎裂的脆响,然后是机身砸在地板上的闷哼。
零件四散,像一场微型爆炸后的残骸。
她蹲下来,一片片拾起——变形的机身、断裂的卷片轴、碎成蛛网的取景玻璃又将磁带拽出来,似拧衣服一般将磁带碾碎——然后推开窗。
楼下是河。
二楼不算高,摔不死人。但河不一样——它不负责接住谁,只会沉默地吞咽。
叶临将那些残骸通通扔进河流,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销毁方式。
不仅可以使里面的东西荡然无存,连同她自己也可以抹杀殆尽。
“噗通。”
是物品坠河的声音,很短促,但在寂静的夜里,可不算是小动静。
这个声音很快吸引了河边站岗的人,目光跳转间只听得“嘭嗵!”一声,水波猛然炸开。
“老哥有人跳河了!赶紧去把他捞上来!俺去给李主任说!”
说话声带着本地浓重的口音。
话音还未落,一道黑影嗖的一声从他面前窜了过去。
那力道,直接把他撞了出去。
保安:6
晚上九点的校园沉入寂静,像一本合上的书。
而这个时候,行政楼的顶层,那扇朝南的窗户居然还亮着。
灯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出来,在夜色中划出几道锐利的金线,像一把没有收好的裁纸刀。
少年白日里只是一名学生,现在却坐在教导主任的位子上,听着这间办公室原本的主人汇报。
李主任习惯了对方那副喜怒不彰的样子,只是继续汇报手下的事:
“最近条子搜的严,咱们的仓库已经被端了一个,不过还好,都是些摇头丸,没有什么太大损失。”
“雪女没出问题?”少年人始终没抬眼,只是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
“没有,我们处理的很干净,那些被抓进去的人也处理掉了,只是……”
李主任踌躇不决的样子让少年人感到厌烦:“说。”
“金老板定的雪女本应该昨天就给,他昨天就做东催了我几次,现在怎么办?”
“告诉他,现在内陆只有我们有冰,想卖就等着,等不起就按照等价的摇头丸。”
李主任还未接话,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屋内一瞬间寂静了,入耳的本地方言此刻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主任啊,那个…叶临跳河了,不过他爹给他捞上来了,这个学生我们还要不要啊?”
屋内,二位眼神一瞬交汇,谁也没有说话。
“李主任?”
学校三令五申,如果有学生出现自杀的情况,不管是谁看到了,第一时间就要报告给学校领导。
现在整个学校的行政楼只有李主任这亮着灯,怎么说话没人搭茬啊?刚刚不还听着嗡嗡的吗?
“李主任?”
保安又喊了一次。
“进来吧。”
现在谁自杀先放一边,重要的是你能不能活着出去。
“好小子哈,敢死?你这是要老子的命?你死了你老子我吃什么?!”
河岸,咒骂声此起彼伏。月光罩在叶临惨白的脸上,那张脸黏着水草,嘴唇青紫。浑身上下湿透,像一具被河水吐回的蜡像。
她没有任何精力去对付父亲,从他口中蹦出的咒骂声早就已经习惯了…
怎么……这么背呢?为什么父亲能这么及时的赶到这里呢?
瞧着那副半死不活的躯体,叶涛更气了,不过他也明白这里不是什么解决私事的地方——万一把什么自己得罪不起的人招来就麻烦了。
叶涛恶狠狠的啐了一口,粗暴的将叶临扛在肩上,摇摇晃晃的往柏油路边走。
“回家再收拾你!”
因得注意力完全被这该死的想死的孩子吸引过去,他丝毫没意识到暗处蛰伏着几双眼睛——
月光掠过时,隐约照见其中一人嘴角的疤痕,正随着咀嚼烟草的动作扭曲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