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尚角留在府上用晚膳,明淮序与明杳栖的舅舅郑霆亦应邀而至。

酒过三巡,气氛渐浓,明杳栖见舅舅面色微醺,便扶着他缓步走向花园醒酒。
厅内烛火摇曳,光辉映照四方,已然取代了渐暗的天光,将整个厅堂笼罩在一片暖黄的明亮之中。

酒菜香气弥漫开来,却并未完全驱散空气中那份沉甸甸的意味。
两人对坐,一时间唯有烛火噼啪的细微声响。
明淮序执起温好的酒壶,亲自将宫尚角面前的白玉酒杯斟满,动作不急不缓,琥珀色的酒液注入杯中,声响清晰。

明淮序“舍妹性子如何,想必这些时日,公子已有所领略。”
明淮序放下酒壶,并未寒暄,开门见山。
他目光落在跳跃的烛火上,语气听似平淡,却带着千斤重压。
宫尚角并未立刻端杯,他坐姿挺拔,目光沉静地看着未来的舅兄。
宫尚角“杳栖聪慧坚韧,心有丘壑,非常人可比。”
他的评价客观,却毫不掩饰其中的欣赏,甚至是一丝骄傲。
明淮序“坚韧?有时是过于执拗了。”
明淮序抬眼看他,嘴角扯起一个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
明淮序“她认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明淮序“尤其是,家仇之事。”
他提到“家仇”二字时,声音明显沉了下去,带着刻骨的冷意。
明淮序“这些年,她如何过来的,我这做兄长的,看在眼里。”
他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并未喝,只是摩挲着杯壁。
明淮序“尚角,她是我唯一的妹妹。”
他身体微微前倾,烛光在他眼底投下深深的阴影,语气陡然变得锐利无比。
明淮序“若我没有看错,你确实心中有她,我且问你,若她行差踏错陷入险境,你可能护她全身而退?
明淮序“你可能在她执迷不悟时,强行带她离开那泥潭漩涡,哪怕,得罪她,怨你恨你?”
这话问得极其直白,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宫尚角迎着明淮序的目光,没有丝毫闪烁。
沉默片刻,终于,他端起那杯一直未动的酒。
烛光下,他指节分明。
宫尚角“淮序兄,”
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一字一句,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宫尚角“我无法承诺事事顺她心意,亦无法保证前路定然一帆风顺。仇敌势大,步步惊心,此乃事实。”
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如出鞘之剑,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宫尚角“但我可向你立誓:凡她涉足之处,我必同在。她若行差踏错,我便是绑,也会将她绑回生路。她若怨我恨我……”
宫尚角停顿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极深沉的痛色,随即化为更坚定的寒冰。
一切,只要不涉及宫门安危。

宫尚角“也由她。”
宫尚角“只要她活着,安然无恙。”
说罢,他举起酒杯,目光灼灼地看着明淮序。
宫尚角“此心此诺,天地共鉴。若违此誓,人神共弃。”
明淮序紧紧盯着宫尚角,试图从宫尚角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虚伪或犹豫。
但他只看到了近乎可怕的认真,和一种与他自己如出一辙的、愿意为守护明杳栖而不计代价的决绝。
良久,明淮序眼中的锐利渐渐化开,沉淀为一种复杂的、沉重的认可。
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重重一点头,端起自己的酒杯,与宫尚角的杯沿轻轻一碰。
清脆的玉鸣声在厅中回荡。
两人同时仰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顺喉而下,如同一条火线,点燃了胸腔深处的每一寸。
这烧灼感,不仅烙印在肺腑之间,更深深镌刻进了彼此的灵魂。
酒盏落回桌面,发出沉闷的轻响。
#明淮序“其实我一直都觉得,我妹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明淮序忽然叹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也有一丝释然。
宫尚角唇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那笑意短暂却真实。
宫尚角“她如竹之柔韧难折,玉之碎而不改白。”
烛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上,拉得很长,沉默却坚实。
#明淮序“她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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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霆的酒意渐渐醒转,便独自先归家。
明淮序府上小厮一路送至门口,他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小厮离去。
孤身一人立于门前,他静静地凝视着那灯笼,目光深沉。
.“你的孩子,”
.“真的很像你。”
眼角隐约有泪光闪动,但郑霆全然不放在心上。
他甩了甩袖子,带着几分决然,迈步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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