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姑娘

金陵与旧尘山谷之间路途迢迢，加上明淮序也担心自己倘若真的踏入旧尘山谷，恐怕会更不舍明杳栖。

几番权衡之后，他并未加入送亲队伍。

明杳栖离家那日，出阁宴便在金陵设席举办，广邀亲朋邻里，共襄此别。

林家二姑娘林栀，自然也名列宾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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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明府内的喧嚣却未停歇。

前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宾客们仍在把酒言欢，庆祝明家大小姐风光大嫁。

丝竹管弦之声隔着重重院落传来，显得有些遥远而模糊。

明淮序悄然离席，将宾客留给明家从各地赶来的长辈们应付，独自站在后院那棵老桂花树下。

他下意识抬手，想去碰触那低垂的桂枝，就像明杳栖往日常做的那般，指尖却在即将触及的瞬间顿住，终是缓缓收回，负于身后。

风过处，零星晚开的桂子簌簌落下，沾染了他的肩头。

往日兄妹二人在这树下嬉笑玩闹的情景犹在眼前，如今却只剩他一人。

正感伤间，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清苦梅香。

他蓦然回首，只见月光与廊下灯笼交织的朦胧光晕里，立着一道纤细身影。

她今日穿的是藕黄色裙裾，外面罩了件略厚实的浅青色披风，发间饰物，只有一个翠玉簪子，她的脸色在光影下，甚至显得有些苍白。

林栀见他转身，似乎微微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像是误入了不该来的地方，带着几分惶恐福了一礼。

林栀“明公子。”

她声音很轻，几乎要融进风里。

林栀“我是随家中长辈前来赴宴的。”

林栀“无意打扰公子清静，只是循着桂花香气走到此处，不想……”

林栀的话语适时停下，带着恰到好处的窘迫和意外。

目光掠过他肩头落着的桂花，又迅速垂下，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明淮序眼底掠过一丝讶异，很快便收敛了。

他记得她。

记得她在昙华寺祭拜姨娘。

记得她那篮子里的桂枝和银锭。

也记得她身上这份与这喜庆场合格格不入的孤清。

明淮序“无妨。”

明淮序声音里带着些许宴席饮酒后的微哑，更添几分低沉。

明淮序“此处本就僻静。”

林栀微微抬眸，快速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清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林栀“今日是令妹出阁之喜，公子，可是心中不舍？”

明淮序“舍妹自幼便爱这棵桂花树。”

明淮序目光转向那苍劲的枝干，语气带着淡淡的追忆。

明淮序“如今她出阁，这树下的光景，终究是不同了。”

林栀安静地听着，并没有立刻出声安慰。

只是她那专注的神情，表明她听懂了这份寂寥。

沉默片刻，她才轻声道。

林栀“花开花落，缘聚缘散，本是常理。”

林栀“但根植于此的树，年年岁岁，花香依旧。”

林栀“无论如何，这份牵念，不会因分离而断绝。”

林栀的话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通透，却又隐隐含着自身的悲凉。

明淮序闻言，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立在溶溶月色下，她的身形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可她那眼神却异常沉静。

正在这时，远处侍女的呼唤声传来。

.“林二姑娘。”

似乎是宴席将散，家中长辈在寻她。

林栀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像是从这短暂的静谧中被惊醒。

林栀“家中长辈呼唤，小女告退。”

她再次福礼，转身欲走。

明淮序“林姑娘。”

明淮序忽然开口。

林栀脚步一顿，回眸望来，眼中带着一丝询问。

明淮序看着她，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

道谢？

似乎不合时宜。

挽留？

更无理由。

最终，他只是温和的开口。

明淮序“夜露寒凉，回去的路，当心。”

林栀微微一怔，随即唇角极轻地弯了一下，那笑容短暂得如同昙花一现。

林栀“多谢公子。”

她低声应道，随即转身，身影很快消失在廊庑的阴影里，唯有那缕淡淡的梅香，证明她方才确实来过。

明淮序独自站在桂花树下，心中的感伤似乎因这短暂的插曲而被冲淡了些许。

而此刻，匆匆走在离去路上的林栀，手心微微沁出汗意。

她比任何人都需要这步步为营的巧合，如同织就一张无形的网，悄无声息地，利用明淮序，为自己谋一个未知的将来。

林家，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带她逃离，最好的人选，是明淮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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