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旧梦

三个月的时间，城市的梧桐叶黄了又绿，李珞把自己活成了工作机器。深夜的办公室里，投影仪蓝光照在他疲惫的脸上，屏幕上跳动的项目数据像一道道无解的方程式。他揉了揉太阳穴，指尖触到办公桌上那支钢笔——磨砂黑的笔身，是许璟七年前送的生日礼物，当时少年笑着说：“阿珞，以后你签的每一份文件，都有我陪着。”如今钢笔还在，陪他的人却成了回忆里的刺。

助理敲门的声音打破寂静：“李总，合作方临时撤资，项目进度恐怕……”话音未落，李珞已经起身。窗外的天色暗沉如墨，他忽然想起许璟创业受挫那天，也是这样压抑的天气。那时他陪着许璟蹲在创业园的台阶上，听对方说“总有一天会成功”，可最后，成功的代价是碾碎他们之间的信任。

暴雨倾盆而下时，李珞撑着伞走向停车场。雨幕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蜷缩在角落，雨水顺着许璟单薄的肩头往下淌，怀里却死死护着个密封袋。“阿珞。”许璟抬头，苍白的脸上泛着病态的红，“我听说项目的事……”他抖着手打开袋子，里面除了文件，还躺着一幅素描——是十七岁的李珞，带着少年特有的明朗笑意。

李珞的呼吸骤然一滞。那幅画他见过，曾经摆在许璟出租屋最显眼的位置。“里面有我整理的客户资源，还有之前合作过的企业资料。”许璟的声音混着雨声，“阿珞，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太晚，但至少让我以合作者的身份，再帮你一次。”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进衣领，却浑然不觉。

“你以为这样就能当作一切没发生过？”李珞想让语气冷硬，可喉间的酸涩却漫了上来。许璟突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孤注一掷的疯劲：“我从没想过当作没发生，我只是不想看你为难。以前我总以为，只要拼命往前跑，就能追上你的脚步，可后来才明白，有些路跑错了方向，连回头都是奢望。”他顿了顿，眼神滚烫，“但这次，就让我以专业者的身份站在你身边，不是恋人，不是追随者，只是想弥补过错的……同行者。”

雨越下越急，伞骨被砸得咚咚响。李珞望着许璟怀里的素描，记忆突然翻涌。那时他们挤在狭小的出租屋里，许璟举着这幅画说“你是我见过最耀眼的光”。如今光还在，追光的人却沾满尘埃。他伸手去接资料，指尖相触的瞬间，许璟下意识瑟缩了一下——那是曾经陪酒留下的旧伤，胃出血的痕迹至今还刻在身体里。

“为什么到现在还执着？”李珞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许璟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目光却无比坚定：“因为六年的感情不是说断就断的线，就算断了，线头还缠在心里。我知道错了，可我更知道，没了你，那些对与错都没了意义。”他忽然扯开衣领，露出胸口那道淡色的疤，“你看，连身体都记得要爱你。”

李珞别过脸，不敢再看那双通红的眼。他想起项目会上那些棘手的难题，想起许璟曾经熬夜做策划的专注模样。理智告诉他该拒绝，可心底有个声音在喊：他还爱你，你也还在意。“资料放下，明天来公司找我。”话脱口而出的瞬间，许璟眼中迸发出亮光，像濒临干涸的鱼终于遇见水。

当晚，李珞在家整理许璟给的资料，意外发现夹层里的便签纸，密密麻麻写满分析：“这家企业注重环保理念，可从项目公益属性切入”“上次合作时，负责人提到孩子喜欢绘画，或许能以此破冰”。字迹熟悉得让人心颤，每一笔都带着当年许璟为他研究客户的认真。

次日清晨，许璟准时出现在公司。他换了利落的西装，头发梳得整齐，只是眼底青黑未褪。会议室里，他对着合作方侃侃而谈，专业度让李珞都恍惚回到从前。当对方态度松动时，许璟下意识看向李珞，目光交汇的刹那，仿佛又回到那些并肩作战的时光。

项目暂时稳住的那晚，李珞独自留在办公室。窗外华灯初上，他摸着钢笔，终于承认心底的动摇。许璟的执着像把钥匙，正在撬开他筑起的高墙。可理智仍在警告：伤害已经存在，破镜重圆谈何容易？

而许璟站在公司楼下，望着李珞办公室的灯光。他知道，自己迈出的每一步都是在悬崖边起舞，可比起彻底失去，他宁愿在这钢丝上走一辈子。怀里的素描还带着雨痕，却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哪怕被现实淋湿，只要那束光还在，就永远有奔赴的勇气。

这场雨，终究还是淋湿了两颗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只是有人在雨中看见崩塌的过往，有人却在雨中，窥见了破镜重圆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