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待会发个双人原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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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2年3月15日
今天是我和伊诺克满十二岁的日子。玛莎嬷嬷把一本牛皮封面的小册子塞进我手里,说:“丽莎,用这个记录上帝指引的日子吧。”我抚摸着封面上烫金的鸢尾花图案,这是进纺织厂以来摸过最柔软的东西。
其实今天不算真正的生日——七年前的这个雨天,嬷嬷在孤儿院石阶上捡到我们这两个被遗弃的孩子。伊诺克总说记得母亲裙摆上薰衣草的香气,可我什么也记不得。
1842年3月17日
天没亮就被监工的哨声惊醒。去工厂的路上经过“蓝锚酒馆”,总能看到醉汉像破布娃娃似的瘫在阴沟边。有个戴丝绒礼帽的绅士醉醺醺地朝我们喊:“小耗子们,来尝尝真正的英国味道!”
伊诺克突然攥紧我的手。酒馆二楼的窗口,有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把婴儿举出窗外。她痴痴笑着,手腕一松——我慌忙闭眼,却还是听见了西瓜坠地的声响。再睁眼时,只看见污水洼里漫开的猩红。
1842年3月20日
伊诺克的笔记本散发着古怪的气味,封面像是浸过煤灰与某种体液。他说是去贝斯莱疯人院附近捡的,那些坐着马车来的绅士们常往窗外扔东西。我问他跑去城郊做什么,他咳嗽着转开脸,煤油灯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
1842年4月2日
纺织机的轰鸣声让牙齿发酸。玛格丽特奶奶教我绕线时悄悄说:“童工的手指最灵巧。”她在这间工厂干了四十年,眼睛几乎全瞎了,工钱却永远只够买发霉的黑面包。
下工后我偷偷去了新开的煤矿。监工叼着烟斗说:“小姑娘,推一车煤给两便士。”我算了算,这样每天能多挣六便士。疯人院墙内突然飞出一本笔记册,正好落在我脚边。一位绅士慌张地压低礼帽:“快拿走这脏东西!”
1842年4月30日
浓雾像湿冷的裹尸布缠住伦敦的喉咙。卖薄荷糖的小贩在雾里咳嗽,歌声断在换气的间隙。我的肺叶疼得像扎着玻璃碴,却连最便宜的桉树油都买不起。经过面包坊时,蜂蜜蛋糕的香气勾得胃袋阵阵抽痛。
1842年5月7日
伊诺克整夜未归。黎明时分他裹着寒气推门进来,牛皮纸袋里躺着三块白面包。“不是偷的。”他急促地咳嗽,指节凸起得像要刺破皮肤,“矿上预支的工钱。”
我们对着面包发呆。最后他把最大那块掰成两半,糖霜在烛光下像细碎的钻石。
1842年5月15日
伊诺克要去煤矿长住了。我揪着他褪色的衣领质问,他留下字条说:“纺织厂的工钱养不活两个人。煤矿周薪有十先令,够你买药了。”
玛格丽特奶奶织着毛线喃喃:“男人下矿活不过五年,在工厂能活十年。”织针相碰的脆响,像在为谁敲丧钟。
1842年6月3日
矿井宿舍是地底挖出的洞穴,两百人像沙丁鱼挤在发霉的草垫上。邻铺的男孩咳出的血染红了围巾,他说家乡的牧场开着白雏菊。今早发现他身体已经僵硬,监工拖走他时掉了只破皮鞋。
1842年12月25日
伊诺克戴着红毛线帽出现在门口,雪花落在他渗血的嘴角。“圣诞快乐!”他倒提帽子,硬币哗啦啦堆成小山。我数出整整两英镑,够买三个月的白面包。
他靠在炉灶边剧烈咳嗽,煤尘从发梢震落。我织的毛衣袖口已经磨破,他却把买药的钱都存进了铁皮罐。
1843年1月18日
咯血的症状到底出现了。监工克扣工钱时骂我们是“短命的煤耗子”。我想念纺织厂窗缝里漏进的阳光,虽然那阳光里飞舞着无数棉絮。
1843年2月2日
伊诺克回来了,瘦得像具包着皮的骷髅。我们蜷在薄毯里听教堂钟声,他冰凉的脚贴着我小腿。当咳血声惊醒邻居时,我就亲吻他凹陷的脸颊,咸涩的汗水混着煤灰沾在唇上。
上帝啊,让这台残破的机器继续运转吧,至少等到丁香花开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