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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的清晨，城市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与往日的喧嚣形成了鲜明对比。
阳光透过公寓的窗户，给室内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晕，连空气中漂浮的微尘都显得喜气洋洋。
严浩翔正在整理一个简单的行李包，里面装了些准备带回家的礼物和换洗衣物。贺峻霖则盘腿坐在沙发上，身上穿着严浩翔给他买的红色毛衣。
据说是为了应景“本命年”，虽然他并不属虎，也不明白为什么人类要对特定年份的动物如此大费周章。
他正低头，好奇地用手指戳沙发扶手上一个毛线勾出的流苏，对这种柔软的触感感到一丝趣味。
就在这时，严浩翔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铃声是一首舒缓的钢琴曲。
严浩翔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表情瞬间变得柔。他走到窗边，接通了电话。
严浩翔妈，嗯，起来了……都准备好了，一会儿就出发……知道了，路上会小心的……我也想你和我爸……
他的声音压得有些低，那是一种贺峻霖很少听到的亲昵与尊敬的语调。
贺峻霖停下了戳弄流苏的动作，抬起头，那深不见底的眼睛，静静注视着严浩翔的背影。
他能捕捉到严浩翔声音里细微的情感波动，好像是一种……温暖的牵绊感。这种情感对他而言，就像隔着一层毛玻璃观察世界，模糊且难以定义。
电话持续的时间不长。严浩翔挂断电话，转过身，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温情。他走到贺峻霖面前，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坐在沙发上的贺峻霖齐平。
严浩翔霖霖。
他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温和，却多了几分叮嘱的意味。
严浩翔我要回一趟家，你在公寓里好好待着。如果无聊的话，可以在附近逛逛。
他伸手指了指窗外的社区。
严浩翔千万别跑远了。
贺峻霖的注意力完全没有放在后面的叮嘱上。他精准地抓住了第一个，也是让他最困惑的点。
他微微歪着头，红色的毛衣领口衬得他的脸愈发白皙，眼神里是全然的疑惑。
贺峻霖你回家？这个不是你家吗？
他伸开手臂，划了一个小小的圈，将这个充斥着两人共同生活痕迹的公寓囊括在内。
这里有他们一起坐的沙发，一起看的电视，冰箱里有他喜欢的肉，阳台上有严浩翔养的他叫不出名字的绿植。
在贺峻霖的理解里，“家”就是一个固定的、提供庇护和资源的巢穴。这个公寓，显然符合这个定义。
严浩翔被他问得一怔，随即失笑，耐心地解释。
严浩翔是我父母那边。他们很想我，我得回去。
贺峻霖父母？
贺峻霖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眉头轻轻蹙起。
贺峻霖是什么东西？
在他的认知体系里，存在的分类很简单：猎物，敌人，同类，以及……像严浩翔这样特殊的存在。
“契约者”兼“饲养员”。
而“父母”，不在他的数据库里。
严浩翔被他这个近乎荒诞的问题问住了。他沉吟了一下，组织着语言，试图向一个非人物种解释人类最基础的伦理关系。
严浩翔嗯……就是……生你养你的人。
贺峻霖生你养你的人……
贺峻霖低声重复着，大脑飞速运转，调用着所有关于人类社会的观察数据。
很快，他找到了一个在他理解范围内，似乎能对应的概念。他的眼睛微微亮起，带着求证的语气。
贺峻霖那就是主人？
在他的本源逻辑里，创造者、力量赋予者，往往拥有对被创造物的支配权，类似于“主人”与“所有物”的关系。
严浩翔不，跟这个概念不一样！
严浩翔立刻否定，语气有些急切。
严浩翔他们对你的爱是出于一种本能，不是因为你身上有什么特殊的价值。
他努力强调着“爱”与“本能”这些词汇，尽管他知道这对贺峻霖来说可能同样抽象。
贺峻霖爱？本能？
贺峻霖陷入了更深的思考。
他见过严浩翔对他流露出的那种被称为“爱”的情感，温暖、包容，有时带着欲望。但他无法理解这种情感如何能与“创造者”联系起来。
在他的世界里，力量源头与个体之间，更多的是敬畏、服从或利用，而非这种不求回报的联结。
贺峻霖我不明白。
他抬起头，看向严浩翔。
贺峻霖那我也有父母吗？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严浩翔的心底激起了剧烈的涟漪。他整个人都愣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复杂无比。
他看着贺峻霖那张脸，那张他无比熟悉，却又属于另一个早已逝去之人的脸。一股混合着悲伤、怜惜和某种沉重责任感的情绪攫住了他。
他沉默了几秒，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用叹息的声音应道。
严浩翔有啊……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他感到一阵心虚和刺痛，但他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编织着那个一半真实、一半虚构的谎言。
严浩翔他们……很想你。
他利用贺峻霖对人类情感的有限认知，以及那张脸原主人本该拥有的社会关系。真正贺峻霖的父母，确实在承受着丧子之痛，那份思念刻骨铭心。
而此刻占据着这具形体的恶魔，对此一无所知。
果然，贺峻霖被这个信息吸引了。
他对于“父母”这个概念的好奇心，远远超过了对严浩翔复杂神情的探究。他立刻做出了决定。
贺峻霖那我得去见见他们，顺便看看父母长什么样子。
他想亲眼观察一下，这种能产生“本能之爱”的奇特存在，究竟是什么模样。这像是一个新的研究课题，激发了他的探索欲。
严浩翔不行！
严浩翔脱口而出，不容置疑。
严浩翔你不能去！
贺峻霖被他的激烈反应弄得怔住了，随即不满地蹙起眉。
贺峻霖为什么？
严浩翔的大脑飞速运转，他必须找到一个能说服贺峻霖，又不能透露真相的理由。
真相太残酷，对于这个可能连“死亡”概念都只有模糊理解的恶魔而言，过于复杂，也过于危险。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语气显得合理。
严浩翔因为……你五年前就已经不在了，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贺峻霖，而且还是个恶魔，会把他们吓到的。
他抛出了“吓到”这个理由。他知道贺峻霖一直在努力模仿人类，避免暴露身份，这个理由或许能起作用。
果然，贺峻霖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耐烦和嫌弃。他撇了撇嘴，属于少年的鲜活表情下，是恶魔对人类社会规则的鄙夷。
贺峻霖你们人类怎么这么麻烦？什么都不做就会被吓到，每天出去还得打扮一番，一点都不好玩！
他无法理解这种脆弱的神经和复杂的社会表演。在他的世界里，力量即是真理，伪装只是为了狩猎或生存的必要手段，而非日常的枷锁。
严浩翔看着他孩子气抱怨的样子，心中的紧张感稍微缓解了一些，他放柔了声音，试图安抚。
严浩翔没办法，你太特殊了。
这句话是真诚的，他凝视着贺峻霖的眼睛，补充道。
严浩翔但我不害怕你啊！
这句话像是一道暖流，意外地触动了贺峻霖内心某个未被标记的区域。他抱怨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重新聚焦在严浩翔脸上。
他看到了对方眼中毫无保留的接纳和信任。这种情感，与他理解的“主人”对“所有物”的感情截然不同，更复杂，更……温暖。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重新评估严浩翔在他世界里的分量。然后，他轻声道。
贺峻霖是啊……你也特殊。
特殊。这是贺峻霖能给严浩翔的最高定义。
在贺峻霖的生存记忆里，遇到绝大多数存在都可以被简单分类。
人类，通常是脆弱、贪婪、容易被欲望驱使的猎物或短暂的合作对象。他们散发出的情感能量，无非是恐惧、贪婪、色欲、愤怒……
这些原始而强烈的情绪，对他而言如同味道各异但本质相同的食物。
但严浩翔不同。
最初，是那张与他偶然占据的这具完美皮囊有着深刻牵绊的脸，以及将他错认为故人的强烈情感，引起了贺峻霖的兴趣。
他抱着一种观察和利用的心态接近严浩翔，将他视为一个稳定的能量来源和一个了解人类世界的便捷窗口。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情开始偏离他预设的轨道。
严浩翔的“爱”，并不像其他人类那样掺杂着明显的自私索求。
那是一种更复杂的东西。
里面有纵容，当他无法理解人类习俗而搞出乱子时，严浩翔只会无奈地笑着收拾残局。
有关心，严浩翔会记得他表现出“偏好”的食物，会担心他独自外出遇到“危险”，虽然他觉得这很可笑。
有保护欲，就像刚才，严浩翔坚决阻止他去见“父母”，那种紧张是真实的，是为了保护他，还是为了保护那对陌生的人类夫妻？贺峻霖尚不能完全解析。
还有……亲吻。
贺峻霖的舌尖无意识地抵了抵上颚。他回忆起沙发上那个短暂的触碰。
温暖，干燥，柔软。
没有力量的交锋，没有征服的意味，只是一个纯粹的情感接触。那一刻，他体内时刻警惕的本能几乎要炸开，又被强行压制。
他选择闭眼，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因为需要集中所有运算能力来处理这个突发状况，并给出最恰当的“人类”反应。
他模拟了“满足”。因为在他的分析里，被所爱之人亲吻，理应满足。
但奇怪的是，当那个模拟的表情做出后，他的内核深处，似乎真的泛起了一丝类似“满足”的涟漪。
不是因为狩猎成功，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定感。仿佛漂泊的孤舟，暂时系上了缆绳。
严浩翔是特殊的。他不害怕他，甚至试图理解他。他为他提供庇护，给予他一种名为“爱”的情感能量，并且，似乎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地保护着他这个异类，融入这个格格不入的人类世界。
父母……贺峻霖的思维又回到了这个新概念上。
按照严浩翔的说法，那是“生养”他的人，对他有“本能的爱”。他无法想象这种关系。他的“诞生”源于混沌与黑暗，与“爱”毫无关联。
那么，真正的贺峻霖的父母，他们的“爱”是什么样的？如果那么爱，为什么会允许他“不在”？
严浩翔隐瞒了什么。贺峻霖能感觉到。
那份迟疑，那份复杂的神情，都在指向一个更深的故事。
但此刻，他并不急于戳破。观察严浩翔如何编织谎言，如何小心翼翼地维护这个脆弱的平衡，本身也是一种有趣的体验。
就像观看一部情节曲折的电视剧，虽然他觉得很多剧情“莫名其妙”，但看在主演是严浩翔的份上，他可以暂时容忍。
他看着严浩翔蹲在他面前，脸上带着因为那句“你也特殊”而微微动容的表情。
阳光勾勒着严浩翔的轮廓，让他看起来温暖又……脆弱。
贺峻霖好吧。
贺峻霖最终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听起来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地点点头。
贺峻霖我不去。你自己回去见你的……父母。
严浩翔明显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严浩翔真乖。我很快就回来，最多两天。冰箱里我给你准备了很多肉，记得放一会儿再吃，别吃凉的……
他又开始絮絮叨叨地叮嘱起来，关于饮食、安全、不要吓到邻居的琐碎要求。
这一次，贺峻霖没有打断他，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听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恋。
这个人类，这个特殊的“契约者”，是他的。
这个公寓，这个临时的“巢穴”，也是他的。
至于那些麻烦的人类和背后可能隐藏的秘密……他可以暂时放在一边。
毕竟，观察和学习严浩翔，理解他那复杂难懂的“爱”，已经占据了他目前大部分的思想。
而且，这种感觉，似乎……并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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