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山海的票根

游乐园的电子屏正滚动播放着夜场预告，流光溢彩映在林蕊希脸上，她指尖划过顾然手写的指南手册，纸页间夹着的游乐园地图被标注得密密麻麻，连小卖部的位置都用星号标了重点。

“这个鬼屋据说超吓人，”顾然忽然凑过来，指尖点在手册某页，“要不要挑战？”他说话时带的笑意撞在林蕊希耳廓，她正想回话，一张纸片却从手册里滑出来，飘飘悠悠落在红色的游乐设施门票上。

林蕊希弯腰去捡，指腹触到粗糙纸面的瞬间，呼吸莫名顿了半拍，那是张伦敦地铁票，卡其色的票面上印着模糊的地铁线路图，边缘已经磨得发毛，显然被人揣了很久。

她在伦敦待过两年，对这种票根再熟悉不过，可为什么顾然的手册里会有这个？

“这是……”她捏着票根转身，话没说完就瞥见了角落的日期，那串数字像冰锥猝不及防扎进心里，让她指尖猛地一颤，那是三年前深秋的一天，她刚到伦敦第三周，发着39度的高烧躺在没有暖气的宿舍里。

那天的记忆像被水泡过的旧报纸，模糊却又带着刺骨的冷，她拖着行李箱在伦敦街头找宿舍时淋了雨，深夜发起高烧，手机早就因为漫游费耗尽余额自动停机，她裹着从国内带来的薄被子，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连倒杯冷水的力气都没有。

那时候她和顾然已经很久没联系了，那天的误会像道无形的墙，她出国前没说，他也没问，彼此像被投入不同轨道的星子，在各自的世界里沉默运行。

“怎么了？”顾然注意到她的脸色发白，伸手想碰她的额头，又在半空中停住。

林蕊希把票根举到他面前，声音发紧：“这个日期……你去伦敦做什么？”

顾然的喉结动了动，视线落在远处旋转的飞椅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那阵子公司在伦敦有个项目，去了趟总部。”

“是吗？”林蕊希捏着票根的指节泛白，“可我记得那天，我住的那条街地铁临时停运了，你这票根上的站点……”

话没说完就被顾然打断，他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可能记错了，就是随手留的纪念。”

风卷着棉花糖的甜香吹过来，林蕊希忽然想起那天凌晨。她烧得迷迷糊糊时，好像听到宿舍楼下有人用不太标准的英文问路，声音有点像顾然，她当时以为是幻觉，毕竟他们已经快半年没说过话了。

“你是不是去过我宿舍楼下？”她盯着顾然的眼睛，看到他耳尖瞬间泛起的红，“那天地铁三号线因为暴雨停运，你从市中心过来，应该是转了两次巴士吧？”

顾然的肩膀垮了下去，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他从口袋里摸出个有点变形的徽章，是伦敦某所学校的校徽，边缘的漆都掉了大半：“那天刷到你朋友圈发的定位，说宿舍暖气坏了，配了张窗外下雨的图。”

林蕊希的心猛地一揪，那条朋友圈她发了不到十分钟就删了，怕家里人担心。

“订了最早的机票飞过去，到了才发现不知道你具体住哪间。”顾然的声音低得像在说给自己听，“在你宿舍楼下站了快三个小时，问了好几个留学生，都说没见过你，后来雨太大，就去地铁站避雨，顺手买了张票想留着……”

他顿了顿，把徽章塞进林蕊希手里：“在学校附近的商店看到这个，觉得你可能会喜欢，就买了。”

林蕊希捏着那枚冰凉的徽章，忽然想起那天傍晚，她被室友扶去医院时，好像在宿舍楼下看到个熟悉的背影，穿着不太合身的厚外套，手里捏着张地图，在雨里站得笔直，当时她烧得厉害，只当是看错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的声音有点哽咽，游乐园的喧嚣好像都被隔绝在很远的地方。

顾然挠了挠头，指尖蹭过她泛红的眼角：“那时候不是还在赌气吗？怕你觉得我多管闲事。”他拿起那张泛黄的地铁票，轻轻抚平上面的折痕，“本来想等哪天你不生气了，拿出来当笑话讲的。”

夜场的灯光忽然亮了起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林蕊希把地铁票和徽章一起放进手册里，抬头时撞进顾然含笑的眼睛里，原来有些惦记从不需要说出口，就像这张跨越山海的票根，早就在时光里，悄悄记下了所有没说出口的惦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