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肮脏的手即将触碰到我肌肤的前一刹——
“笃!笃!笃!”
急促而沉重的马蹄声,如同密集的战鼓,由远及近,踏碎了这方角落里的绝望,带着一股斩破空气的凌厉气势,骤然停在了角门之外!
万能龙套“什么人?!”
按住我的瘦高个惊疑不定地抬头喝问。
谢铮“滚开!”
一声冰冷彻骨的厉喝,如同北地最酷寒的罡风,骤然刮了进来!
那声音不高,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刀锋般的威严!
两个兵卒的动作瞬间僵住,脸上的淫笑和暴戾如同被冻住一般,迅速转为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们下意识地松开了钳制我的手,齐齐扭头望向门口。
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忘记了哭泣,泪眼朦胧地抬起头。
破败的角门框里,光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彻底遮蔽。
来人逆着光,只能看清一个挺拔如标枪的轮廓,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上。
他身上的铠甲在门外透进来的、带着血色和烟尘的光线里,反射出冰冷而沉重的银灰色光泽。
马鞍旁挂着的长刀,刀鞘上还沾着未干涸的暗红血渍。
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属于战场和杀戮的铁锈腥气,随着寒风猛地灌入这狭小的空间,几乎令人窒息。
那人利落地翻身下马,动作带着行伍之人特有的剽悍。
沉重的战靴踏在满地的碎木屑和尘土上,发出“咔、咔”的闷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人的心尖上。
他迈步走了进来,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让原本就狭小的空间更显逼仄。
那两个兵卒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脸上写满了敬畏。
他终于完全走进了这堆满废弃物的阴暗角落。
光线落在他脸上。那是一张年轻的脸,线条刚硬如刀削斧凿,眉骨很高,鼻梁挺直,紧抿的薄唇透着一股近乎残酷的坚毅。
面颊上溅着几点已经半干涸的暗红血斑,如同雪地上刺目的红梅,非但不显污秽,反而衬得他整张脸有种惊心动魄的锐利和肃杀之气。
然而,当我的目光,惶然无助地、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终于对上他那双眼睛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那双眼睛……在经历了血与火的淬炼后,在沉淀了深不见底的杀伐之气后,在眼角刻下了风霜的痕迹后……眼底深处,竟还残留着一丝我几乎以为早已遗忘、却在此刻惊雷般劈中我灵魂的清亮!
如同许多年前,沈府后门那条僻静肮脏的小巷里,那个被打得鼻青脸肿、蜷缩在墙角,却依旧固执地仰起头,用这样一双清亮倔强的眼睛望着我的……沉默少年!
谢铮?!
这个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
怎么可能?!
那个卑微如尘、连名字都不配被沈家正眼看待的庶子,那个跪在送行队伍最末、脖颈弯得像条丧家犬的影子……
怎么会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
穿着叛军将领的银甲,周身散发着生杀予夺的凛冽气息?!
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我淹没。
我忘了寒冷,忘了衣不蔽体的羞耻,忘了自己此刻的狼狈不堪,只是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世界在我眼前疯狂旋转、颠倒、碎裂。
你
谢铮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冷冷地扫过那两个面如土色、噤若寒蝉的兵卒。
那眼神里没有暴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骨髓都冻结的寒意。
谢铮“谁给你们的狗胆?”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起伏,却让那两个壮汉筛糠般抖了起来。
万能龙套“将、将军饶命!”
满脸横肉的壮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万能龙套“小的……小的不知道是您……小的瞎了眼……”
瘦高个也吓得魂飞魄散,跟着跪下:
万能龙套“将军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谢铮没再看他们一眼,仿佛那只是两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我身上。
那目光深沉、复杂,像暴风雨来临前晦暗莫测的海面,翻涌着太多我无法解读、也不敢解读的情绪。
审视?嘲讽?抑或……还有别的什么?
我被他看得浑身发冷,下意识地抱住自己裸露的肩膀,蜷缩得更紧,试图把自己藏进身后的阴影里。
残破的衣料下,肌肤暴露在冰冷的空气和他同样冰冷的视线下,每一寸都灼烧着难堪的羞耻。
他沉默着,解开了自己肩颈处系着的那件厚重的、沾满尘土和暗沉血污的银灰色狼裘战袍的系带。
那件战袍,显然经历过最惨烈的搏杀。
边角磨损,几处撕裂的口子还翻着毛边,深色的污渍层层叠叠,早已分不清是泥泞还是凝固的血块。
它裹挟着浓重的硝烟、汗水和血腥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我几乎窒息。
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
我吓得往后一缩,背脊再次重重撞上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他却没有丝毫停顿,手臂一展,带着铁甲冰冷的触感,将那件还残留着他体温、却更带着浓烈战场气息的肮脏狼裘战袍,不由分说地、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兜头裹在了我瑟瑟发抖的身上!
沉重的狼裘带着他的体温和那股令人作呕的战场气息瞬间将我包裹,隔绝了冰冷的空气,却带来另一种更深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粗糙的毛领摩擦着我颈侧裸露的肌肤,带来一阵刺痛。
我僵在原地,像一尊被冻住的石像。
他微微俯身,那张溅着血痕、线条冷硬的脸庞离我很近,近到我甚至能看清他眼底深处那细微的、几乎难以捕捉的波澜。
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声音低沉得像从冰层下传来,带着一种淬了毒的锋芒:
谢铮“沈清漪,”
他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像冰珠砸落。
谢铮“当年你嫌我卑贱如泥,连看一眼都污了你的眼。”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裹在我身上那件肮脏不堪、血迹斑斑的狼裘,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那弧度冰冷刺骨,再无半分旧日沉默少年的影子。
谢铮“如今……”
他刻意放缓了语速,字字如刀,清晰地切割着这死寂的空气,
谢铮“可还嫌我这身血污的袍子……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