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带着浓重血腥和硝烟气息的狼裘战袍,像一个沉重而屈辱的茧,将我紧紧包裹。
谢铮的话,如同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我早已不堪重负的心底最深处。
脏?何止是脏!
那是将我仅存的、摇摇欲坠的尊严彻底碾入泥泞的烙印!
可这烙印之下,却又是他给予的、不容置疑的庇护。
我裹在袍子里,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秋蝉,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倔强地昂着头,不让眼眶里蓄满的屈辱泪水滚落下来。
你
视线模糊地扫过他那张近在咫尺、线条冷硬如铁石的脸,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复杂暗流的眼眸。
厌恶?憎恨?还有一丝连我自己都羞于承认的、劫后余生的惊悸和……茫然。
他没有等我回答,也不需要我的回答。
那抹冰冷的讽意在他唇边一闪而逝,随即化为彻底的漠然。
他直起身,高大的身影重新带来强烈的压迫感,目光转向角落里那两个抖如筛糠的兵卒,声音恢复了军令般的冷硬:
谢铮“滚出去!外面待着!”
万能龙套“是!是!谢将军!”
两人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逃出了这令人窒息的角落。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我和他。
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能压垮人的脊梁。
他不再看我,转身便走,沉重的战靴踏在狼藉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谢铮“跟上。”
两个字,简短,命令,不容置喙。
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我死死地咬着下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身体里每一个属于沈家嫡女的骄傲细胞都在尖叫着抗拒,抗拒这施舍般的庇护,抗拒跟在这个曾被我踩在尘埃里的男人身后。
然而,外面兵荒马乱的喧嚣、远处传来的凄厉惨叫,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着我的神经。
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我裹紧了那件肮脏却异常厚实温暖的狼裘,踉跄着站起身。
双腿虚软无力,几乎支撑不住身体。
我扶着冰冷的墙壁,一步一挪,艰难地跟在他挺拔而冷漠的背影之后,走出了这藏身的、堆满废物的角落,也走出了我过去十几年金尊玉贵、却被轻易抛弃的世界。
外面是地狱般的景象。
昔日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宫苑,此刻断壁残垣,浓烟滚滚。
精美的汉白玉栏杆断裂倾倒,华美的琉璃瓦碎了一地,被践踏在泥泞里。
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宫人的、侍卫的,还有穿着杂色皮甲的叛军兵卒。
鲜血染红了雪地和残雪下的青砖,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硝烟、血腥和某种东西燃烧殆尽的焦糊味。
一队队凶神恶煞的叛军士兵,像贪婪的鬣狗,在废墟和殿宇间穿梭、劫掠、呼喝。
女人的哭喊声、男人的狂笑声、兵刃碰撞声、垂死的呻吟……交织成一曲绝望的亡国悲歌。
谢铮目不斜视,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
他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凛冽煞气,所过之处,那些原本兴奋狂乱的兵卒竟都下意识地收敛了动作,带着敬畏和一丝恐惧,纷纷避让开一条通路,甚至有人慌忙地低头行礼。
万能龙套“将军!”
万能龙套“谢将军!”
我裹着他宽大的战袍,低着头,像一抹卑微的影子,紧紧跟在他身后。
战袍的下摆拖在染血的雪地上,沾满了污泥。
我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目光,好奇的、探究的、淫邪的、鄙夷的……如同无数根芒刺,扎在我裸露的脖颈和脸上。
那些目光里,有对谢铮的畏惧,更有对我这个穿着将军战袍、却明显是前朝宫妃模样的女人的不加掩饰的恶意揣测。
每一步,都像是在滚烫的刀尖上行走。
屈辱和恐惧交织,几乎要将我撕裂。
我只能把头埋得更低,手指死死揪住战袍粗糙的毛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来维持最后一丝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