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陆家嘴金融中心依旧灯火通明，只是少了白日的喧嚣。
金茂大厦五十八层的“启明资本”办公室里，只剩下打印机低沉的嗡鸣和键盘敲击声。
纪礼周揉了揉眉心，将金丝边眼镜摘下。
连续工作了十八个小时，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电脑屏幕上，那份关于跨境并购的会议纪要已经修改了第七版。
金额太大，细节太多，任何一点疏漏都可能让公司损失数亿。
他习惯性地拿起桌上那瓶斐济水，却发现已经空了。
眉头微不可见地皱起，这是他今夜第六瓶，特定的矿物质含量能让他保持最佳状态。
但现在，他只能按下内线电话：
纪礼周“送一瓶水进来。”
电话那头静默了片刻，才传来一个微弱的女声：
你“好的，纪总。”
纪礼周没有在意这陌生的声音是谁。
他的团队里有三十多名分析师，加上支持部门，他从不费心记住每一个人的脸和名字——除非对方能证明自己的价值。
三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穿着浅蓝色清洁工制服的女子低着头走进来，手里拿着一瓶纪礼周常喝的矿泉水。
她的动作很轻，几乎无声，若不是纪礼周恰巧抬头，根本不会注意到有人进来。
纪礼周“放那儿。”
他指了指桌角一个特定位置，目光仍锁定在屏幕上。
女子照做了，转身欲走。
纪礼周“等等。”
纪礼周忽然开口，眼睛终于从屏幕上移开，落在她身上。
纪礼周“你是谁？小王呢？”
女子停下脚步，仍半低着头：
你“王秘书下班了，我是夜班清洁工，林晚。”
她的声音很轻，但出乎意料地平稳，没有纪礼周预想中的怯懦。
纪礼周打量着她。
瘦削的身形裹在略显宽大的制服里，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的一段脖颈白皙得与这身份不符。
最令他注意的是她的手——手指纤长，指甲修剪得很干净，但指节处有明显的红痕和薄茧。
纪礼周“你会用打印机吗？”
他问得突兀。
林晚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纪礼周“把这份文件打印两份，装订好放在这里。”
他指了指屏幕，
纪礼周“然后你就可以走了。”
这是一个测试。
纪礼周习惯用小事测试身边的人是否值得信任。
林晚没有多问，走到打印机前操作起来。
她的动作有些生疏，但最终完成了任务。
将装订整齐的文件放在指定位置后，她微微颔首，无声地退出了办公室。
纪礼周几乎立刻忘记了她的存在。
他又花了四十分钟最终审阅这份关乎数亿资金的文件。
确认无误后，他长舒一口气，习惯性地将打印过程中的草稿纸揉成一团，精准地投进了角落的垃圾桶。
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只保留最终版本，其余的全部销毁。
在华尔街时，曾有竞争对手从他的废纸篓里拼凑出交易信息，让他差点损失一个重要客户。
从此以后，他对纸质文件的处理近乎偏执。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纪礼周看了眼腕表：4点48分。
他还能回附近公寓休息两小时。
拿起最终版文件放进公文包，他最后扫视了一眼一尘不染的办公室，关门离开。
五分钟后，林晚推着清洁车再次来到这层楼。
她的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块。
凌晨一点到早晨八点的清洁工作结束后，她还要赶去浦东的一家便利店做白班店员。
母亲的医药费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按照固定路线清洁每一个办公室。
轮到纪礼周的房间时，她格外小心。
那个男人的苛刻全公司闻名，她不想惹任何麻烦。
清洁到垃圾桶时，她注意到里面只有一团纸。
通常，投资bankers的垃圾桶里总是塞满了咖啡杯和外卖包装。
她伸手取出那团纸，正准备扔进清洁袋，却不慎碰倒了纪礼周桌上残留的半杯冷咖啡——那是王秘书下班前留下的，纪礼周从不喝别人泡的咖啡。
深棕色的液体迅速漫延，浸透了那团纸。
林晚倒抽一口冷气，急忙用抹布擦拭，但已经太迟了。
纸团完全被咖啡浸透，墨迹开始晕染开来。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鬼使神差地，她展开那团湿漉漉的纸。
即使对投行业务一窍不通，林晚也能看懂那些数字后面的“亿”单位，以及醒目的“机密”水印。她的心跳骤然加速。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纪礼周站在门口，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
他显然忘了什么东西，返回来取。
他的目光瞬间锁定在林晚手中那团湿透的纸，以及桌上狼藉的咖啡渍。
空气凝固了。
纪礼周“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纪礼周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林晚下意识地把纸团藏在身后：
你“对不起，纪总，我不小心打翻了咖啡，正在清理......”
纪礼周大步上前，不容抗拒地伸出手：
纪礼周“给我。”
林晚机械地把湿漉漉的纸团递过去。纪礼周小心地展开它，当看到那些已经模糊但依稀可辨的数字和条款时，他的脸色从苍白转为铁青。
纪礼周“这是从哪儿来的？”
他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你“垃圾桶...我清理时不小心......”
纪礼周“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纪礼周的声音陡然提高，在凌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纪礼周“这是明天就要上会的并购纪要！涉及金额数十亿！现在全毁了！”
林晚的脸血色尽失：
你“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可以试着......”
纪礼周“试着什么？”
纪礼周冷笑一声，那双总是冷静理性的眼睛里燃着怒火，
纪礼周“你知不知道，就这一张纸，比你一辈子能赚的钱都多？比你这种人的一条命都值钱！”
“你这种人”三个字像一记耳光，抽在林晚脸上。
纪礼周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纪礼周“让我猜猜，是恒泰那边派你来的？还是摩根？他们给了你多少钱，值得你扮成清洁工来偷情报？”
羞辱感如潮水般淹没了林晚。
她抬起头，第一次直视纪礼周的眼睛：
你“我不是商业间谍，纪总。这纯粹是个意外。”
她的直视让纪礼周有一瞬间的诧异——他预期的是怯懦的躲避，而不是这般平静的直视。
但他很快压下了这丝诧异，怒火更盛。
纪礼周“意外？”
他冷笑，
纪礼周“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垃圾桶里只有这一张纸？为什么偏偏是这份文件被‘意外’毁掉？你知道这世上最巧的‘意外’都是人为的吗？”
林晚抿紧嘴唇。
她知道解释无用，在这个男人眼中，她只是一个可以随时被踩死的蝼蚁。
纪礼周看着眼前这个沉默的女人，突然感到一阵极度的疲惫。
他揉了揉太阳穴，声音冷了下来：
纪礼周“你被开除了。明天——不，今天上午，你会收到法务部的律师函。现在，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林晚的身体微微颤抖，但她没有哭，也没有哀求。
她只是再次低下头，轻声说：
你“咖啡渍我会清理干净。”
纪礼周“不必了。”
纪礼周转过身，不愿再多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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