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鹤本以为自己可以无虑此生,可似乎她的出生便注定了“无虑此生”只能是一场空想。
她自幼时起便不明白,母亲为何不喜舅舅。母亲带着她常居山南封地,极少回淮城,可舅舅依旧给了她很多殊荣,每年逢她生辰,公主府便塞满了来自各级官员的贺礼。
直至她十三岁,舅舅亲自来山南,说要接她去淮城,同兄弟们一同研学,她满心欢喜,可母亲却不愿答应。
舅舅面上仍是柔和,皇帝询问她:“阿鹤,愿不愿意同舅舅去淮城?”
她笑着点点头,却听见母亲的怒吼:“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有些被吓着,自她有记忆起,她从未见过母亲动怒。
母亲吩咐她的侍女祈若先带她离开,可她又实在好奇母亲和舅舅的关系为何如此奇怪,她同祈若交换了眼神偷偷藏在了窗子附近。
只听见记忆里说话从来温和的舅舅单独在母亲面前,他的声音和语气只剩下冷意。
“这么些年,朕让你和知鹤锦衣玉食,万人敬仰,也够了吧?”
“够?够什么?够抵了容卿和阿鹤的命么?”
躲在窗外的江知鹤和莹祈若闻言大惊,眼里充斥着探究和怀疑。
“你打得什么算盘啊,不妨敞开了说,在我面前不用惺惺作态啊,七岁那年你就能暗中设计你如今的皇后,后来,你又为了你的好儿子给对你一往情深的贵妃下了毒,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我又不是不知道……”
皇帝的眸子里闪过狡黠,笑容恶寒:“好妹妹,看来你在淮城的眼线和势力比我想象得还要多啊。”
“知鹤身负天命,她就应是予华的太子妃,我不可能会让她留在山南,她必须去淮城。”
“明明有能力更甚的辰王,你偏要那个庸才?噢对,因为你就是个庸才。”
皇帝似是被触及了逆鳞,他再也不想维持表面的平静。
“你最好祈求阿鹤同予华情投意合,不然,你唯一的女儿一定死在你的前头。”
后面的内容,江知鹤没有选择留下听完。
莹祈若扶着她回到寝房,她再也忍不下去,泪水夺眶而出。
莹祈若是江知鹤乳娘的女儿,一年前乳娘去世后,长公主见她可怜,虽挂着个侍从的身份,吃穿用度皆同江知鹤无异,于莹祈若而言,长公主和江知鹤都是她的恩人和家人。
“这些年的尊荣,是父亲的冤魂,是杀父仇人编织的梦,母亲,您又何苦瞒我啊。”
莹祈若自幼时起博览群书,胆识也是长公主亲自调教,她那时还不懂长公主的用心,以为长公主是真正的菩萨降世,可方才那一幕,似是逼着她同郡主成长,她冷静下来想通这一切,长公主应是让她有一日,能真正成为江知鹤手里的一把刀。
她长舒一口气,长公主如此,没有一开始就教郡主心计,而是养了她这个谋士,应也是幻想过郡主能平安快乐度过此生,奈何生在天家,皇帝冷血自私,怕是郡主余生必将在那宫墙中度过。
她安抚着江知鹤:“郡主,舒将军为我朝换来安稳盛世多年,给这些尊荣的并非圣上,而是宁国百姓,您是万户百姓爱护的忠烈之后。”
莹祈若继续说着:“郡主若因此而心陷囹圄,丧去生气,做了那天家傀儡,那便是真正地令仇者痛快,亲者痛心。何不先顺仇者之心,去淮城,看看能否寻得复仇的法子。”
江知鹤抬眼,她看着莹祈若良久,似是想说些什么,最后,终于听到她说了句,“母亲教给你的,从一开始便该直接一同让我学,而非对仇人抱着幻想。”
莹祈若闻言不由一惊,郡主未学心计,却能料及此步,此等才华,那庸才太子着实不配,她也对郡主的命运感到无奈,若非生在天家,虽无锦衣玉食,郡主真的可以此生无忧,而非卷入这漩涡之中。
“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你如果和我去淮城,便可能有一朝,你我皆会成为在外人眼中不明不白地命丧于宫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