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叶包里的螃蟹还带着热气，柴安微湿的襕衫紧贴胸膛，水珠顺着下颌滑进衣领，在月光下勾出蜿蜒的银线。
“怎么也不撑伞，”她扯着人往廊下躲，“秋雨最易着凉......”
话没说完就被塞了满手温热，荷叶包下还藏着油纸裹的姜糖。柴安发梢滴着水，眼睛却比檐角灯笼还亮：“走到一半才下起雨来，没来得及拿伞。西郊渔户说这是最后几隻抱卵的，再晚就——”
“阿嚏！”
张月亮慌忙掏帕子，却被他按住。柴安就着她掌心抹了把脸，水痕在素帕上晕开淡青墨色。
柴安拉着她说：“吃螃蟹时要就着黄酒。”
泥炉煨着酒香时，张月亮正用银簪挑蟹肉。柴安不知从哪摸出套蟹八件，白玉柄映着火光：“要这样挑蟹脚——”
他手指灵巧如蝶，蟹壳在他掌心绽成朵金菊。张月亮学着他的样子撬蟹盖，却把蟹黄戳得稀碎。柴安笑出声，将自己剥好的蟹肉推过去：“张小娘子这手艺，还是等着吃现成的罢。”
酒气熏红眼尾时，张月亮忽然问：“东家为何待我这样好？”
柴安转着酒杯，看琥珀色酒液在杯壁挂出月牙痕：“我记得某天有人蹲在潘楼后巷捡槐花。青布衫补丁摞补丁，捡朵花却笑得像捡了金锭。”
张月亮手中拿着蟹钳，慢慢回想所有的这些场景，她自己都有些记不清，柴安却说的如数家珍。
柴安忽然倾身，酒气拂过她泛红的耳垂，“小杂役从来不看我，只顾着捡花。”
中秋前日，子顾又来了。这次带着西域商人，说要谈笔大生意。张月亮奉命去雅间添茶时，发现案上摆着对翡翠镯子，水头足得能照人。
“这是给张小郎君的见面礼。”子顾摇着折扇笑，“听闻你爱甜食，城北新开了家波斯糖铺......”
“她花粉过敏。”柴安突然打断，“吃不得玫瑰糖。”
张月亮愣住，她何时说过这话？却见柴安面不改色扯谎：“上回吃了西域糖糕，起了满身红疹。”
子顾讪讪收起锦盒，话题转到酒水生意。张月亮添茶时，发现柴安在案下攥着块木料，刻刀深深刻进木纹——正是给她雕小月亮剩下的边角料。
送客时，子顾故意落在最后：“柴东家可知，令尊正在为你物色婚事？”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转角处的张月亮听见。
柴安捏碎掌中木屑，笑得温文尔雅：“子顾公子可知，令堂昨日来订了二十坛女儿红？”
当夜柴安在酒窖独饮。张月亮找到他时，满地空坛映着冷月，像散落的铜镜。他倚着酒坛，月白襕衫沾满酒渍，手里还攥着没雕完的木簪。
“东家醉了。”
“没醉。”柴安忽然抓住她手腕，将木簪插进她发间，“这是并蒂莲，你看......”指尖划过粗糙的雕痕，“这里本该嵌颗珍珠。”
张月亮摸到簪头凹凸的纹路，分明是歪歪扭扭的月亮。他滚烫的额头抵在她肩窝，呢喃随着酒气渗入肌理：“别听他们胡说......”
中秋夜，夜里潘楼歇业过后。张月亮在院中摆好月饼，抬头却见柴安抱着酒坛对着她笑。月华如水倾泻，他向她招手：“过来。”
二人上了潘楼最高处，全城灯火在脚下流淌。柴安拍开酒封，清冽酒香惊起宿鸟：“这是槐花酒。”
张月亮喝了一口，呛出眼泪：“是我之前捡的槐花酿的？”
“嗯。”柴安望着圆月，“看你捡花那天我就在想，能把苦日子过出甜味的人，该用多烈的酒才能灌醉。”
夜风掀起她未束的长发，柴安忽然解下腕上青布带，轻轻拢住她发尾。褪色的布料缠着青丝，在月下泛起朦胧的光。
“张小郎君着实俊俏。”
张月亮觉得羞赧，低头去扯发带。却被柴安握住手，指尖相扣。
子夜钟声响起时，满城烟花炸开。柴安在璀璨天幕下吻住她唇角的酒渍，比波斯玫瑰酥更甜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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