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安带着酒意的唇还沾着槐花蜜的甜,张月亮指尖触到他锦衣上的云纹。满城烟火在他们身后绽放成星海,却不及彼此眼中映出的光点明亮。
“当啷——”
瓷盘碎裂的声响刺破旖旎。
两人慌忙分开时,正对上门廊下柴夫人惊怒交加的脸。青金石护甲深深掐进廊柱,上等杭绸裁的披帛在夜风里簌簌发抖。
“柴安!”妇人声音尖利如碎瓷,“这就是你说的在盘账?”
张月亮踉跄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冰凉的栏杆。柴安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被母亲厉声喝止:“还不给我下来!”
她身后提着灯笼的婆子们噤若寒蝉,火光在青砖地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书房里沉水香燃得呛人。柴安跪在万字纹青砖上,看着母亲将茶盏重重撂在案头。描金盖碗跳起来,溅出的茶汤在紫檀桌面洇出褐痕。
“城东裴家的嫡女,通诗书懂音律,哪点配不上你?”护甲刮过账册封皮发出刺耳声响,“偏要跟个不三不四的杂役厮混!潘楼的伙计们都在传,说少东家被个男扮女装的妖女蛊惑了心神,你可知道!”
“母亲!”柴安猛地抬头,玉冠歪斜露出凌乱鬓发,“月儿不是...”
“啪!”
账册擦着耳畔飞过,重重砸在博古架上。翡翠白菜应声而碎,碧色残片溅到张月亮跪着的膝边。
她盯着那片碎玉,突然想起子顾带来的镯子——原来在这些人眼里,她和这些摆件也没什么不同。
“明日就送她出城。”柴夫人抚着翡翠戒指冷笑,“她不能再留在潘楼,若你实在放心不下,可以把她送去西郊的庄子上。”
“不可能。”柴安霍然起身,带翻的矮几滚落砚台。墨汁泼洒在他月白襕衫下摆,像极了中秋夜沾的酒渍,“他哪儿也不会去,若母亲要送走月儿,那我就跟她一起。”
“啪!”
这次是茶盏落地。滚烫的茶水泼在张月亮手背,她咬着唇没出声。
柴安要来查看,却被母亲带来的婆子死死按住。鎏金护甲掐住他下颌时,张月亮看见那双手——养尊处优的手,连指甲盖都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正牢牢钳着她心尖上的月亮。
“你竟然敢说这种话!”妇人声音淬着冰碴。
张月亮忽然想起暴雨夜他湿透的襕衫,想起酒窖里碎成齑粉的木屑。
原来金玉堆砌的贵公子,也有无能为力之时。
子时的更漏滴滴答答,柴夫人已经走了。
张月亮站起来,唤柴安:“东家...”
“叫我柴安。”他小心翼翼去握她刚刚被热茶泼到的手,“月儿,你别怕,你不用走。”
张月亮蹲下来,慢慢擦去他脸上的酒渍。就像那日雨夜,他湿漉漉的眼睛映着灯笼,说西郊的螃蟹最是肥美。
张月亮从小便不喜欢麻烦别人什么,对柴安尤其是,她怎么会愿意让自己的心上人陷入两难之境。
她故意笑得轻松:“其实离开潘楼也没什么呀,当然我肯定不会去你娘说的那个什么庄子,不过这汴京这么大,我到哪里都可以好好生存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