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西驿。
斛斯蓉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昨夜那个黑衣男子。
她还活着。
“水……”
甫一出声，她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如被火燎过一般，嗓音更是嘶哑不堪。
下一瞬有水递到她嘴边，她全身脱力，吞咽困难，不过她还是就着男子的手，慢慢喝完了一杯水。
纵然是躺在床榻之上被人喂水，她神色也不见一点狼狈慌张，更没有死里逃生的庆幸，好像也没有对苏昌河为什么要救她感到好奇。
像一株雪松般静然。
苏昌河观她神色，觉得越来越有意思。
“你身上有二十一处刀剑伤，幸好每处都不致命，只是失血过多，要是昨天没有遇见我，你可就死了。”
苏昌河放下水杯说。
暗河送葬师居然会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施以援手，说出去不会有人相信。
昨天救了这女子后，他自然不能再往北离去，只好就近把她带到这早已废弃的安西驿站。
好在她身上没有致命伤，而一个杀手自然会随身携带简单的止血伤药，血止住，就算捡回一命。
“多谢。”
喝完水，斛斯蓉说话顺畅一些，还是哑而无力，不过已经能听出女子的清柔。
“不问我为什么救你？”
苏昌河站在斛斯蓉床边，抱着手兴味十足地问。
她躺着，他站着。
斛斯蓉仍像昨夜那般，平静地仰视回望苏昌河：“公子救我自有缘由，或早或晚，我总会知道的。”
苏昌河笑了一声，转身坐到屋中木凳上，手中随意把玩着他刚刚喂水的粗瓷水杯，换了个话题：
“你武功挺高的，昨夜我本以为只有你身边那十几个人死于你手，不过后来——”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往前走才发现，一路上都有横于路边的血尸，我要带你来安西驿疗伤，那条路再往前就不知道了。”
“我猜，应该还有吧。”
苏昌河说完，定定看着斛斯蓉的侧脸。
他现在坐在屋中央桌椅处，她自然不能再像刚才那样回望他。
苏昌河忍不住想，现在她的眼神还像刚才一样吗。
“一共三十四人，抵桑耶寺五十五条性命。”
出乎意料，她就这么认下了罪可斩头的杀人重罪。
那条尸横遍道的路确实通往桑耶寺，这么说，这女子自桑耶寺而来？
西北荒芜，桑耶寺是远近几百里唯一一座稍有规模的寺庙。
苏昌河回忆起这些日子在西北听到的逸闻：“桑耶寺？听说那里最近有大法会，迎接什么舍利。”
斛斯蓉闭上眼，低声说：“净尘法师的金身舍利。”
舍利子，是得道高僧死后火化之后的不焚骨节。
而金身舍利，是高僧大德圆寂后肉身不腐，无需火化，直接以肉身形式留存，以凡人之躯，得成肉身菩萨。
“听你这么说，被你杀死的这些人屠了桑耶寺一众僧人，所以你又杀了他们？”
斛斯蓉语气中带着碎铁破冰的愤怒：“还没杀完。”
有三个人逃了。
不过这三条性命，总有一天她会去取。
苏昌河看她：“不容易，从昨夜到今日，总算有了点人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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