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华灯初上。京城最大的“醉仙居”酒楼内,觥筹交错,人声鼎沸。这本不是节庆之日,雅座包厢却座无虚席,锦衣华服的世家子弟们聚在一处,谈论着近日京城最引人注目的两桩事。
“可听说了?东市新开的那家‘安谨医馆’,坐堂的是位仙子般的人物!”一个摇着折扇的蓝衣公子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着倾慕的光,“那医术更是了得,几贴药下去,连陈年痼疾都能根除。只不知……她能否解‘那位’身上的奇毒?”
旁边黄衣公子嗤笑一声,酒杯重重落在桌上:“痴人说梦!连国师大人都束手无策的毒,她一个民间医女有何能耐?那‘白玫瑰’留下的毒,岂是等闲?”
“白玫瑰?”邻座一位刚回京的公子一脸茫然。
这话头一起,满座顿时来了精神。紫衣公子凑近些,声音带着几分神秘:“这半月来,已有三位朝中重臣暴毙街头。死时面容安详,周身不见伤痕,唯有心口一朵白玫瑰,娇艳欲滴。仵作验了才知,皆是中了一种无色无味的奇毒而死。”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前日林丞相的公子,只因在风月场中说了几句对白玫瑰不敬的话,三日后便被人在房中发现了白玫瑰。如今奄奄一息,怕是熬不过这个月了。”
众人一阵唏嘘,方才那黄衣公子却冷笑:“要我说,那林公子也是咎由自取。只是这白玫瑰来去无踪,倒真是个人物。”
话题很快转到另一桩新鲜事上。
“要说神秘,天香阁新来的那位白发舞姬才叫绝色。”蓝衣公子眼中闪过痴迷,“一曲惊鸿舞,半面轻纱遮,那身段那琴艺,说是九天玄女下凡也不为过。只可惜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这些议论声穿过雕花木窗,飘进隔壁雅间。
被众人谈论的两位主角,此刻正临窗对坐。苏谨艳执起青瓷茶壶,琥珀色的茶汤注入杯中,升起袅袅白雾。她今日穿着一袭月白医者长袍,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挽起,臂上若隐若现的墨玉蛇纹被宽大的衣袖遮掩。
南灵兮斜倚在窗边,一绺银发从兜帽中滑出,在烛光下泛着流水般的光泽。她指尖轻叩桌面,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阿谨,你这安谨医馆的名声,倒是传得很快。”
苏谨艳将茶盏推至她面前,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破云楼昨日送来的消息,目标明晚会出现在宫宴上。”她抬眼,狐狸眼中眸光流转,“你明日随天香阁入宫献舞,这是最好的机会。”
南灵兮端起茶盏,氤氲水汽模糊了她眼底的冷光:“宫宴结束,在他回府的路上动手?”
“不错。”苏谨艳从袖中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绢纸,上面勾勒着一条偏僻小巷的地形,“乌凌街的人会在子时接应,得手后从送森苑后门撤离。那里新到的几盆‘夜来香’,正好能掩盖血腥气。”
南灵兮凝视着地图,忽然轻笑:“听说他府上养着南风书院出来的护卫,身手不凡。”
“所以探春阁为你准备了这个。”苏谨艳从桌下递过一个狭长的锦盒。南灵兮打开一条缝隙,只见黑绒衬里上躺着一柄软剑,剑身泛着幽蓝的寒光,剑柄处镶嵌着一颗泪滴状的红宝石。
“‘相思泪’?”南灵兮挑眉,“他们竟舍得把这等神兵拿出来。”
“破云楼付了三倍价钱。”苏谨艳抿了口茶,语气平淡,“记住,杀手榜的规矩——只许成功。”
南灵兮合上锦盒,忽然倾身向前,兜帽滑落,露出一头流光溢彩的银发:“你明日真要回苗疆?”
茶盏在指尖微微一顿。苏谨艳抬眸,对上挚友担忧的目光:“有些东西,必须取回来。”她从怀中取出一把金锁,锁身刻着繁复的苗疆图腾,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你看,连你的长命锁我都找回来了。”
南灵兮接过金锁,冰凉的触感让她恍惚了一瞬。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如潮水涌来——圣殿的钟声,阿九他们稚嫩的笑脸,还有西居小院里那株永不凋谢的彼岸花。
“阿九他们都很想你。”苏谨艳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天香阁这边我会打点好,你完成任务后,记得去看看他们。”
南灵兮把玩着金锁,唇角扬起一抹无奈的笑:“那群小魔头,怕是要缠着我讲三天三夜的故事。”她忽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送森苑新研制的‘醉梦散’,我需要一些。”
苏谨艳从药囊中取出一个瓷瓶推过去:“省着点用,材料难得。”她瞥了眼窗外的月色,“你该回去了,再晚天香阁该起疑了。”
南灵兮将瓷瓶和锦盒收好,重新戴好兜帽。起身时,她忽然回头:“阿谨,小心些。”
苏谨艳执壶为她续了杯茶,古扇轻摇,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含笑的狐狸眼:“苗疆的雾,从来困不住真正的猎人。”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将清辉洒向这座繁华而危险的帝都。两个女子的身影在烛光中交错,一个白衣胜雪,一个红裳似火,宛如棋盘上悄然移动的棋子,在这京城暗流最汹涌的时刻,落下了至关重要的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