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渐隐,晨雾初散。破云楼最高的那间雅室临窗处,宋羽辞正执壶斟茶。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她沉静的眉眼,也柔和了过于锐利的轮廓。她今日穿着一袭墨绿色长裙,衣摆处用银线绣着细密的云纹,恰似她执掌的这座情报帝国——看似缥缈,实则无处不在。
“楼主,安谨医馆的苏大夫递了帖子。”侍女轻手轻脚地呈上一张素笺。
宋羽辞接过,指尖触及笺上那枚熟悉的彼岸花暗纹时,眸光微动。展开信笺,只有寥寥数字:“酉时三刻,老地方。”
她将信笺置于烛火上,看着它化作灰烬,这才对侍女吩咐:“备车,去西居小院。”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宋羽辞闭目养神,思绪却飘回三年前那个雨夜。她重伤倒在巷口,是那个一身素衣的女子将她带回医馆。彼时她不知对方是苗疆圣女,只当是个寻常医者。直到后来执掌破云楼,才在尘封的卷宗里窥见苏谨艳的真实身份。
更让她心惊的是,那些卷宗里还记载着十八年前苗疆那场巨变,以及两位圣女父母的离奇失踪。而这些,似乎都与当今朝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马车在西居小院门前停下。这里表面是处寻常宅院,实则是破云楼最隐秘的据点之一。宋羽辞才踏入院门,就被一群孩子团团围住。
“宋姐姐!”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扯住她的衣袖,“苏姐姐说今天会回来,是真的吗?”
宋羽辞蹲下身,揉了揉男孩的头发:“阿九乖,苏姐姐有事要办,晚些时候就来看你们。”
她抬头,看见廊下站着个白衣身影。苏谨艳不知何时到的,正静静地看着他们。臂上的墨玉蛇纹在晨光中若隐若现,与她沉静的气质形成奇异的反差。
“你来了。”苏谨艳微微颔首,转向孩子们,“都去温书吧,我和宋姐姐有话要说。”
孩子们乖巧地散去后,两人走进内室。宋羽辞执壶斟茶,动作行云流水:“明日宫宴的布置都已安排妥当。乌凌街的人会在子时接应,送森苑的后门已经打点好。”
苏谨艳接过茶盏,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林丞相府上最近有何动静?”
“从南风书院请了三位教习,都是高手。”宋羽辞取出一张绢布推过去,“这是他们的资料。另外…”她顿了顿,“国师府昨夜有异动,似乎在秘密调配某种药材。”
苏谨艳展开绢布细看,唇角泛起冷意:“看来有人坐不住了。”
“还有一事。”宋羽辞声音压低,“牡丹近日频繁出入乌凌街,行踪可疑。我怀疑她与苗疆来人有关。”
室内一时寂静。窗外传来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与这里的暗流汹涌形成鲜明对比。
苏谨艳忽然问:“你还记得三年前我救你时,你中的那种毒吗?”
宋羽辞眸光一凝:“终身难忘。”
“那毒与如今白玫瑰所用,系出同源。”苏谨艳放下茶盏,“而它的配方,本该随十八年前那场大火,永远埋在苗疆圣殿的废墟之下。”
宋羽辞指尖微颤,茶水在杯中荡起涟漪。她想起破云楼密室里那些记载着往事的卷宗,忽然明白了什么。
“明日…”她轻声问,“需要我做什么?”
苏谨艳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银铃:“若宫中有变,摇响此铃。破云楼安插在宫里的暗桩自会接应。”
宋羽辞接过银铃,触手生温。她看着对方那双深不见底的狐狸眼,忽然道:“你明知此行凶险,为何还要让春客去?”
苏谨艳转身望向窗外,晨光在她周身镀上一层金边:“有些路,终究要自己走。就像你当年选择接手破云楼一样。”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苏谨艳眸光一凛,腕间银铃无声震颤。宋羽辞已悄然移至窗边,指尖夹着三枚银针。
“是我。”南灵兮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她轻盈地翻窗而入,红纱依旧覆面,只露出一双含笑的眼,“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苏谨艳收起戒备,无奈摇头:“总是这般莽撞。”
南灵兮笑嘻嘻地凑到宋羽辞面前:“宋姐姐,明日还要劳你多多照应。”
宋羽辞微微一笑,将一枚玉佩递给她:“破云楼的信物,必要时可保你平安。”
三人围桌而坐,晨光透过窗棂,在她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一刻,她们不再是杀手、医者、或是情报首领,只是三个在乱世中相互扶持的女子。
“明日之后…”南灵兮忽然轻声说,“或许一切都将不同。”
苏谨艳执起茶壶,为三人斟满:“但有些东西永远不会变。”
茶杯轻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如同一个无声的誓言,在这个平凡的清晨悄然立下。
当宋羽辞起身告辞时,苏谨艳忽然唤住她:“羽辞,若明日我未能归来…”
“没有这个可能。”宋羽辞回头,目光坚定,“破云楼永远为你留着退路。”
晨风吹动檐角的风铃,发出悦耳的声响。宋羽辞的马车渐行渐远,而苏谨艳和南灵兮仍站在院中,望着皇宫的方向。
明日的宫宴,将是一场精心布置的局。而她们,既是布局者,也是局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