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过来就听说昨晚一阵风把供桌上的烛台吹倒了,等发现时已烧的所剩无几,陛下念旧,并未命人重修灵牌,让人撤了供桌和烛台,独留了牌位在那。
昨晚范闲陪着李承泽坐在窗台看月亮,竟不觉有风。
本想今日去淑贵妃处,可天又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李承泽坐在秋千上看着窗外,谢必安站在一旁。
李承泽不喜欢雨天,每到雨天李承泽眼里总是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忧郁。
之前每到这时候,李承泽喜欢光着脚踩在窗前冰凉的地面上往窗外看,看窗前的树叶被雨点打落,又被下人们奔走践踏,再被扫起不知扔到哪出处,最后慢慢腐烂,化作泥土。
李承泽晃了晃脚腕,如愿听到清脆的铃铛声。铃铛昨日去见李承乾时,范闲取了下来,到了晚上才又亲手系上。
范闲不许他再光着脚乱跑,“这没毯子,天凉。”又威胁他,“不想穿着也行,多喝几副药的事。”不要,比我命还苦。李承泽想,索性就穿着鞋。
他从秋千上站起来,向着窗边走过去,被范闲伸手拦住,“这种天气准你开窗是我最大的让步了。承泽。”
李承泽站在那里,半晌没动作,突然他抬头猛地一口啄在范闲唇角,范闲一下子僵直了身子,明明更过分的事都做过,却还是会因为李承泽一个小动作欣喜万分。
再回头,李承泽正背对着窗户冲范闲得意的笑,可笑意终归不达眼底。
“承泽…”范闲有些无奈,走过去,“在想什么?”从刚才开始,范闲就知道他有心事。
“这场雨不大。”李承泽回过身看窗外。正欲伸手去接雨点,被范闲拽住,索性作罢,由着他温热的手紧紧攥着自己。
“恩?”范闲从背后轻轻抱住他,不明白明明不喜欢雨天却还觉得雨小。
“安之,一场大雨,会死多少蚂蚁?”李承泽同样的问题,也问过谢必安。
“很多。”范闲认真想了一会,回他。
“会有人因为死的这些蚂蚁难过吗?”
“嗯。”范闲把头轻轻埋进李承泽颈侧。
“谁?”李承泽似乎对这个问题的答案特别执着。
“蚂蚁的父母,和你。”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侧,痒痒的。
“我?”李承泽转头看他。
“难道不是?”
“我不在乎,我只想知道这场雨什么时候停。”李承泽看着他。
“百姓也不是蚂蚁,百姓是大庆最重要的根基。安之会错了意。”李承泽又转头去看窗外。雨没有停,似有下的更大的趋势。
“……”范闲看着他单薄的背影出神。会错了意。那蚂蚁又是谁?
“安之,我想母妃。”
“现在去见见娘娘吗?”
“嗯。”李承泽没回头。看着越发大的雨点出神。
三人顶着密集的雨点去了淑贵妃处。
“母妃。”李承泽端端正正跪着。
“参见娘娘。”谢必安同范闲两人跪在李承泽身后。
“又没别人就不必行礼了。”淑贵妃看着手里的书,连头都没抬一下。面前是一杯没了热气的茶。
“礼不可废。”
“就属你最注重礼数。”,淑贵妃放下书,从茶壶里倒了杯热茶,推到李承泽面前,又重新拿起那本书。
“谢母妃。”李承泽端起茶杯,一阵浓重的气味窜进鼻腔,是参茶。但淑贵妃手边那杯明显是清茶。
“母妃何时换了口味。”李承泽喝了茶,轻轻问了句。
“总觉得你会来,就换了。”说着就端起一旁已经凉了的茶要往嘴边送。被谢必安提醒,“娘娘,茶已经凉了。”
“啊。”放下茶杯,再没了下话。
沉默了很久,李承泽开口,“母妃今日看的格外认真。为何久久不换下页?”
“……”淑贵妃终于放下书。“走了就走了。又回来做什么?”
“……”李承泽指腹摩擦着杯壁,“想母妃了。”
“……”淑贵妃还想说什么,却只见眼角的红晕。“糊涂。”
李承泽笑笑,没说什么。
匆匆几句话,午膳也是格外的清淡。李承泽却吃了不少。像之前一样的“吃没吃相”。但母妃才不管这些。
下午李承泽陪着淑贵妃读了很久的书。
等到日暮,雨早停了。
“必安带着承泽先回去。范闲留下。”淑贵妃开口。
“是。”
范闲不明白为什么突然留下他,“贵妃娘娘有事?”
“为何跪我?”她问。
“什么?”范闲一时没反应过来。
“为何跪我?却连先皇都不跪。”她又重复一遍。
“承泽是我此生挚爱,跪他母亲我心甘情愿。”
“承泽怎么了?”她话锋一转。
“……”范闲不知道怎么回答一个母亲的发问。
“你不要瞒我。我的孩子我还能不清楚?承泽他怎么了?”淑贵妃紧盯着范闲。
“没什么事,近日舟车劳顿总休息不好,才显得虚弱了些。”范闲不敢看她的眼睛,声音尽量显得平静。
“不对。”她步步紧逼,“他又病了是不是?”
范闲点点头。
“严不严重?”
范闲摇摇头。
听见她喃喃自语,“那就好。”
“………”
“对了。”她突然找出一块玉佩,交给范闲,“这是我亲手雕刻。你替我…送给他。我这个母亲不称职。”
“是。”却又听她讲,“你和必安何时带他离开?要尽快。他不喜欢这,我知道。他说他喜欢江南,你们带他去看看。还有…承泽生辰快到了…如果没走…就带他来我这吃顿饭…走了那就算了。”
“会来的。”
“那很好啊。”她眼里是止不住的惊喜。
她若知道一切会怎么样?范闲不敢想。
回去的路上看着手中的玉佩,做工精巧细致,不知费了多大的努力…又等了多久才终于能送到自己孩子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