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庆帝已经登基那自然少不了他这个二哥,最近人人都忙,李云杉一觉睡起来便被来福拉着跪去接圣旨。
得,他被封为了祁王,子承父业。
来福看着自家殿下睡眼惺忪,呆傻的问,“那我以后是不是要上朝啊?”
“是的殿下”,开口就是对李云杉的暴击。
封了祁王也闲散不过几日,到时间李云杉穿着最近新做的淡蓝色直领,他未婚配所以只拿玉簪束起一半的发,再把那该死的眼纱戴上,慢悠悠的去上早朝了。
起初还能略显矜贵的对那些问好的人行个礼,最后直接麻了,带着假笑敷衍的点点头。
这朝也没白来,庆帝任命陈萍萍为新创立的监查院院长,其他人在乎的是这表面的风光和陛下的器重,站在不远处的李云杉看着那笑得官方的深紫背影只觉心中苍凉和点点心疼,每个人的命运从一开始便是注定的。
监查院剪彩那天是李云杉第一次踏足那个地方,灰黑的高墙,站在门口明媚的女子,这些都是困住陈萍萍的‘枷锁’。
袭一身白衫到来的祁王瞬间成了大众的焦点,叶轻眉高兴的招手,可这几天李云杉总兴致缺缺,回了一个微笑。
他看着那真实的立于自己面前的碑文,恍然隔世,自己竟真的活在庆余年的世界里。
‘我希望庆国之法,为生民而立,不因高贵容忍,不因贫穷剥夺,无不白之冤,无强加之罪,遵法如仗剑,破魍魉迷崇,不求神明。我希望庆国之民,有真理可循,知礼义,守仁心,不以钱财论成败,不因权势而屈从,同情弱小,痛恨不平,危难时坚心志,无人处常自省。我希望这世间,再无压迫束缚,凡生于世,都能有活着的权利,有自由的权利,亦有幸福的权利。愿终有一日,人人生而平等,再无贵贱之分,守护生命,追求光明,此为我心所愿。’
李云杉没这么大理想,这封建社会是不会因为叶轻眉的所作所为全部改变,只有陈萍萍这个傻子才会坚守。他出神地感叹,“可惜少了一句——”
殊不知已经快步到他旁边的陈萍萍听的清清楚楚,这人惊讶于李云杉怎会知道,“殿下刚说什么?”
“啊?萍萍,我说什么了?”
陈萍萍没再追问,而是偷偷的捏了捏李云杉的小臂,和他咬耳朵,“云杉这几日不开心”,这是个陈述句。
“没,你当院长我自然开心”,说是这样,李云杉却比了个僵硬的浅笑,陈萍萍皱着眉不赞同的看着他说谎。
自从认识以来,某几个瞬间李云杉露出的神情让陈萍萍觉得他这副壳子里的灵魂比自己年长许多,蓝眸里都是些压抑深沉的情绪,可这人隐藏的太好如果不仔细去找定察觉不出。
李云杉眼看着陈萍萍思虑过多,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个物件,一块红褐色的玉,上面刻着瑞兽,一头绑着挂绳,一头坠着黑色流苏。
“送你。”
陈萍萍一脸惊喜,握着被人体温暖过的玉佩,细细地摸了摸。“这是什么玉?有香味?”
“闻香玉,仅此一块。你看如果我不高兴怎会给你准备礼物。”
“这太贵重了,殿下还是收回去吧”,陈萍萍一听推辞着不收,两人的言行举止吸引了叶轻眉的注意,女子撇撇嘴,和李云杉很有默契的打配合,“小木子萍萍不要给我吧,我看这挺适合小李子的——”
陈萍萍瞬间禁声,蔫了,想想也是,陛下和祁王是兄弟,是该送给那人。手里的玉佩被李云杉夺了去,陈萍萍心不受控制的颤抖,结果面前的少年笑着凑近,与他隔了一尺低头手下动作着,再离开玉已然留在了他腰间。
“看看多合适,陈院长莫要驳了小王的心意。”
李云杉都把院长和王爷的身份搬出来了,陈萍萍羞臊着脸低头抚摸了几下自己腰间散发着淡淡香味的玉佩,他很欢喜,发自内心的。
叶轻眉创建的这个监查院不受皇家管控只听命于皇帝和陈萍萍,所以在那之后李云杉便很久没有去见那人了,因为他知道皇家子弟不可入院,这位庆帝多疑,他与陈萍萍走太近会有危险。
平时也就在太平别院和儋州的大家伙见见面或学李云潜一样,偶尔翻墙进监查院,第一次就被陈萍萍当成刺客过了几招,堂堂祁王,还得撅着腚看有没有庆帝的眼线监视他们。
今日就是如此,李云杉拉着来福来寿在厨房忙了一整天后提着食盒慢悠悠的飞檐走壁,哗啦一声停在了房顶上,看院里只有巡逻的才安稳的去了走廊尽头的书房。
古人都点烛火,李云杉觉得乌漆麻黑的能看见什么还有意外失火的风险所以他在府上要不很早就睡要不常坐在屋顶赏月。现下透着烛火的木门被他吱呀一声推开,带着微微清风,陈萍萍伏案的头都未抬便知道是祁王殿下,这人的脚步声他熟得不能再熟了。
“萍萍!”清脆的男声尾音上扬,听出人心情很好。
“哎哎哎,你别起——”李云杉快步走过来阻止他起身接待,自然的给自己找了把椅子搬到书桌的对面坐下。
“还忙着呢?”
“嗯。”
李云杉估摸着时间,喝了茶拄着头准备发呆,“行,你先忙。”
随后两人默契的无言,李云杉身上有种魔力,陈萍萍从一开始就默认为这人是可信的,所以他从不避讳在祁王面前处理一些绝密的公务。
悄悄抬眼瞅了瞅,李云杉来见他从不带眼纱,现下迎着烛光,男子堪称乖巧的枕着手臂拿茶水在书桌上写写画画,浓密的睫毛投下好看的阴影,陈萍萍嘴角带着笑,发觉和殿下呆在一起心总是暖洋洋的。
李云杉心里可没想那么多,他记得庆帝大概登基后几年便会北上伐齐,然后真气爆体瘫痪,陈院长千里奔袭。所以他——要不要跟着去?范建刚娶了美娇娘忙着卿卿我我呢。叶轻眉,李云杉拿不准,这女子阳光的有点过头了,他害怕自己离的太近被灼伤,还忧心内库的那些玩意会让他忍不住也想制作点现代的物件玩玩。
“云杉?”陈萍萍放下手中的毛笔盯着这人看了半晌没见有反应,出声唤他。
“啊?啊!”李云杉直起身回神,活动活动脖子,拿起放在脚边的食盒。
陈萍萍本以为是普通的饭食,李云杉却笑得好看,轻声告诉他,“萍萍马上到子时了,明日是你生辰——”
大脑嗡的一声,陈萍萍微张着嘴,心砰砰直跳,他呆愣住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什么?”
“生辰啊,你的,我问过宫里的主事,有记录的”,李云杉理所当然,修长如竹的手忙碌着把食盒打开,端出来个东西,他又笑莹莹着小声说,“放心吧,云潜不会知道”。
陈萍萍像是受不住这样的目光,他手紧抓着桌子下的膝盖,眼睛向下看去,这东西他没见过,雪白雪白的柱状上面镶着樱桃和拨了皮的葡萄?但上面的小字让陈萍萍胸闷。
‘祝陈萍萍生辰快乐’,很小,可以看出做的人在努力的把它写清楚。
李云杉挠挠脸,他到底是没忍住做了现代的东西,摆烂似的开始讲解,“这个我用鸡蛋、鲜奶和糖做的,上面的字用果子捣成酱写的,能吃,所以我决定把这个叫做——蛋糕!”
他可不敢拿这玩意去送叶轻眉,更别说现在总板着脸的庆帝,倒是之前范建生辰的时候尝试做过,所以现在得心应手,多顺理成章的事,他简直是个天才。
“甜食,我想你会喜欢”,范建那直男不喜甜,吃了几口赞叹好吃,最后都进李云杉肚子里了。
陈萍萍其实已经闻到了甜腻腻的气味,第一次有人给他过生辰,竟不知自己该做何反应。所以李云杉就看着脑袋明显不转的人准备上手,连忙阻止,“等等等!还有一个工序必须完成,这样蛋糕才好吃”。
他从袖子里翻找着,拿出一根极细的蜡烛插到这所谓的蛋糕上点着,可别小看这个蜡烛,李云杉自己拿蜡油和引绳搓的,这古代条件太差,什么都没有。
“好了,一会儿你把眼睛闭上许个愿望,再吹灭这个蜡烛,会很灵的。但首先请允许本王为我们陈大院长献唱一首!”
上辈子李云杉从不过生日,给那些大爷大妈倒是主持了多场生日会,烘托气氛做起来不下话下。他堪称怜爱地看着面前孤身一人的院长像是在看曾经坐在病床上的自己,用种种行为来弥补本身的遗憾。
陈萍萍眼看着祁王殿下清清嗓,一下一下的拍着手,轻声唱,“祝你生辰快乐~祝你生辰快乐~祝你生辰快乐~~祝萍萍生辰快乐——”
曲调奇怪,歌声肯定比不上那些专业弹曲的,但陈萍萍在点点烛火中与李云杉对视,那人眼睛维持着月牙,真挚坦荡,他觉得这可能会成为自己这辈子听过最好听的曲子。
在李云杉眼神的示意下陈萍萍许下了第一个生辰愿望,不太熟练的吹灭了蜡烛。
在这吃人的封建社会,李云杉心底感叹,或许因为陈萍萍是叶轻眉的追随者,他对理想主义的接受程度,才会让自己无防备的放肆放松。
蛋糕被分成小份端到陈萍萍面前,入口是意想不到的的松软和清甜,李云杉咬着勺子把一个玄色的荷包,上面看似绣着白莲放到他桌上。
“送你的生辰礼物,这次太仓促,这礼物不贵重,是去年哪天逛庙会的时候买的,大家伙都有,范建和叶子的都送出去了”,还剩一个谁不言而喻。
在不算长的时间里李云杉已经送了陈萍萍两次东西,这让他实在惶恐,握着那荷包出神。突然面前人的阴影笼罩住了他,只见李云杉伸手在他嘴边摸了摸,无多大起伏的男声,边揩边说,“如果过意不去的话等我生辰的时候你还礼就是了”。
这动作不过几秒,陈萍萍看清他手指的白色糖渍才知自己吃到了嘴边,男子羞臊着用袖子擦擦嘴唇,那里微微发着热。
李云杉浅笑着摇摇头,这孩子真是。那夜临走时他拍了拍陈萍萍的手臂,像个家长般语重心长的说,“过不了几日便要入冬了,多添衣莫染上风寒,屋里炉火烧旺点,别总呆在书房,眼睛看乏了多出去看看远处,还有——”
陈萍萍听祁王殿下絮絮叨叨像个老妈子,便一脸笑意,有点俏皮的歪头瞅他,“殿下——”
“嗯?”
“今日我很高兴”,陈萍萍说的实话,自回到京都便时时刻刻警惕着,自创立监查院便不敢松懈一刻,他拿出最大的威严,带上最讨人厌的嘴脸视人,外面怎么传的,说监查院是个虎穴,里面住着吃人的恶狼。
他们几个每次过年都在叶轻眉那里聚,人多热闹。可今年不同往日,宫里设了宴,李云杉借口生病没去,在太平别院躲清闲。
“五竹咱俩能打一架吗?”祁王殿下真诚发问,其实他已经跟在五竹屁股后面半天了。
“哈哈哈哈小木子你真想跟小竹竹打架?我害怕你待会哭鼻子。”叶轻眉忙碌着布置新年装饰,这才闲下来喝茶。
“试试——”话音刚落李云杉便冲向前。
硕大的院子里一黑一蓝两个身影在过招,叶轻眉摸着下巴看得仔细,这李云杉的招数看似轻柔其实柔里藏刀,像他这个人一样,装中庸。
“小竹竹别客气!!把他打趴!!”叶轻眉添油加醋。
李云杉心里一惊,五竹挥舞黑棍他节节败退,一个飞起脚尖轻轻的点在棍头,寒风凌厉吹起他淡蓝的长衫和发丝,叶轻眉放下手里的瓜子拍拍手,“优雅,真是优雅!!”
结果下一秒李云杉后空翻落回地面,连连摆手,“停停停!!你赢了!”他额头已经泛起密密麻麻的汗,有点力不从心,还是太弱。
自那日后叶轻眉指点了几句,李云杉便把自己关在府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不是跟来福来寿打架就是跟稻草人打架。直到听说范建要下江南亲自去监管内库,李云杉瞅着新奇便带着来福来寿也跟着去了,江南山水美人气候宜人,免费的旅游不来白不来。
刚落地范建大忙人一个,李云杉自己逛逛,就见义勇为击退了强抢民女的混混,又在同一天逮住了抢劫的匪徒,他眼皮打架,看着楼下戏台上唱着的吴侬软语,手指缓缓打着节奏。
“公子,刚才那位姑娘一直跟着咱”,来福板着脸,来寿心大,一脸开心的呦呵着看戏。
“嗯?哪位?哦,赖上我了?”这茶没监查院的好喝。
“我们公子长得俊俏,小姑娘怕不是一见倾心了?”来寿笑嘻嘻地抢话,被他哥一个爆栗。
“不知,要不要我将其赶走?”
“请过来,我正好无聊”,李云杉含笑着吐出一口气,抬眼镜似得正正眼纱。
姑娘是标准的江南美人,柔弱清冷,一见到李云杉便开始哭诉,她知道大人是个好人,看气度达官显贵,自己爹爹含冤入狱,请大人做主。
女子声音凄惨,李云杉暗暗咬了咬后槽牙,他招手吩咐来福去查,还真有此事,想想现在除了自己应该没人能帮她。
那江南的巡抚看带头的是个瞎子,本没给他们好脸色,李云杉笑得诡异,“你确定?”
或许是他身上与生俱来的气质,巡抚这才小心翼翼的问你是哪家的公子?看人下菜碟的样子是每个时代都会有的,李云杉拿着在街上随手买的折扇,调戏似的挑起那老人的下巴,“我啊,皇家的——”
此话一出,巡抚瞬间联想到之前就听说过京都的祁王有眼疾,总遮眼视人,吓得他扑通跪下作揖。
“本官不知祁王殿下远道而来,实在有失远迎!!还请殿下赎罪!!”
“罪倒不至于,你把那姑娘的爹重新审一下就好。”
“现在?”巡抚看了一眼同样震惊于李云杉身份的江南美人。
这案子桩桩件件都是漏洞,没直接证据不说,还行刑逼供,李云杉差点把茶杯砸在这贪官头上,气死他了!!怪不得叶轻眉要改变,这不得好好变变。
彻底解决这件事已至黑夜,李云杉让来福来寿去搜集证据决定回京都就参这狗官一本,正气冲冲的想着,那梨花带雨的姑娘便带着他年老的爹又跪下给他磕头。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起来,我不是什么青天大老爷”,李云杉不赞同的扶起两位泪人,“不过,有空的话来京都逛逛?我做东,京都监查院门口有一块碑,上面有一句话送给你们,愿庆国之民,不以钱财论成败,不因权势而屈从——”
李云杉斜眼瞟了狗官一眼,“我想想啊,也有句话送给巡抚大人——”
“哪里哪里,殿下直说就是。”
“庆国之法,为生民而立,不因高贵容忍,不因贫穷剥夺,无不白之冤,无强加之罪,应当遵法如仗剑!!!”最后一句李云杉是略带怒气的拿扇子戳着巡抚胸口喊的,字字慷锵有力,震慑人心。
李云杉做好事不留名,最后冲后面那些人说了一嘴,“那些话都是当今圣上的意思”。
把庆帝搬出万民轰动,这才下江南一天李云杉所做的事就传的沸沸扬扬,彼时的皇宫中陈萍萍沉着的站立在一旁,庆帝眯着眼睛翻看手里的折子,最后转头嗤笑了一声。
“朕这个二哥啊,真是——明明有才华、有武功、有远见,你说说看,他是不是很会藏拙?这随谁?”
“皇家的事臣不敢议论”,陈萍萍警惕于这人的威严。
“你说他在装给谁看?”庆帝声音很低沉,无情绪的又问了一句,他不会期待陈萍萍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