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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晚竹就时来时不来。往往是津和快要抹平对她的记忆时，她来了。津和也不知为什么，她一来，自己就魂不守舍神神叨叨，就像她第一次来的那天一样，想投入到书本课题，却无法做到；她一走，一切就恢复正常了，好像什么没有发生过。别人以为他病了，他总是一脸不解地回答：“有么？”然后就很自然地去做下一件事情了。

1917年底，俄国十月革命的胜利成为了广大革命积极分子关注的热点。已经有不少杂志社刊登了关于社会主义和无产阶级的观点和讨论。津和对此也很感兴趣，省吃俭用地预定了所有相关的报刊和杂志，潜心研究和学习。

之前的所有运动，都是资产阶级领导的。无产阶级登上历史舞台，俄国是首创先例。当然，中国究竟走那条路，这是个更远更深的话题，不过已经开始有学者进行学习和比较了。津和没有做过大学问，却也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中国也是个工人和农民组成的大国，但像俄国那样焕然一新，还相差甚远。不过津和倒是对此存有期望，因为封建出身的他，亲眼目睹了穷人无缘无故挨打着骂，丧失人格，成天看别人脸色过活。而他只身出门寻求真理的目的不就是此吗？他感到十分振奋。它不仅自己第一次坚定了方向，还在政治讨论课上发表了这一观点：

“中国这半个多世纪以来，打击帝国主义，现在还打击军阀，都是为了让老百姓活得安定。而真正成全这些穷人的温饱和尊严，不能只靠资本家，农民、工人这些底层人民，需要自己站出来说话。而俄国首次推出的社会主义制度，我认为是非常值得我们借鉴和学习的......”

“穷人能有什么战斗力？那些列强、洋鬼子来了，你指望穷人能把他们赶走？”

“那些做工的，种地的，祖祖辈辈连字都不识，他们能做什么？”

“这穷人要真这么厉害，中国动乱近百年，早就出来个政权带人民打天下了，还轮的上俄国抢占先机？”

“那是因为中国没有人写出一套完整的制度。现在有了可以学习的样本，我相信一定会有人带领穷人创造幸福的！”津和从未如此坚定自己的立场。

“......”

PG杂志社有许多勤工俭学的学生，每天凌晨5点半就有人起来工作、读书了。不过今天的清晨好像格外热闹。一群身穿制服的同学，挤在集会大厅窃窃私语。

“没想到PG还能培养出一空想家，你瞧他说那话，大烟吸多了罢。”

“待会儿咱们就守好大门口，有货进来咱们就截，卸货、装订、入册，一本不落，一气呵成。还有厨房、教室、自习室、阅览室、招待室、大厅，卫生都给我打扫利索了，千万别给他留活干。想他这种封建空想家，就应该扫地出门。”

“你这招高啊！没活干就没工钱，让他待不下去，那不就自觉走人了。”

“行了行了，大家赶紧干活去吧。等下他就来了。”一群人这才散去。

津和这些天感觉不大对。每当他走进教室或图书馆，总有几双眼睛不怀好意的盯着他；杂志社的新书，总是在他赶来之前就装订好入了柜，他都没有插手的机会；哪怕是搬书扫地糊信封这样的活，他也总赶不上，要么是赶上了人已经满员了，谁也不愿再腾个地方给他。

一开始，他以为是巧合，后来才慢慢意识到不对劲，之后便开始焦虑起来。因为搬运材料，跑邮递这样的活都是按件记工钱，不干不登记就没有钱；集体工作例如大扫除，清理藏书这类的工钱倒是月月有，月月固定，可一旦被同学举报偷懒，没有干活，那工钱自然也是没有了的。况且除了基本温饱，每个月订书的开销也不算少，光靠底薪也吃不够啊。

津和思来想去，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只好向自己最敬爱的先生，黄永钦教授反映了这一情况。黄先生也不解其中经过，只是答应帮他协调一下。他们来到一间阅览室，看见一些同学正在对书进行整理、归类。

“来，同学们，让钱津和同学跟大家一起。”

“先生好。不用了，我们人手已经够了。”

黄先生笑笑：“你们这还有这么多没干呢！怎么就够了啊。来，津和，和他们一块儿。”他显然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先生，我们的人真的够了。刚刚这儿还有几位同学，他们上厕所去了，马上就回来。”那位同学依旧不依不挠。

“你们这么多活要干，再加一个人又怎样。而且人多力量大嘛。”

津和见先生如此卖力的帮自己争取，以为要成了，伸出手想要加入其中。那位同学竟突然大喊一声：“钱津和！你想想你说过什么话！现在还有脸在PG待着，我们对你的态度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黄先生的脸色瞬间变了：“郑忠翼，你怎么对同学说话！”

那个带头排挤的同学恰好在隔壁，听到这清晰的一说一答，意识到事情戳破了，就赶忙跑到那个教室。其他同学也闻声赶来。

“先生，您是不知道，他就是一个十足的空谈家。先生的倡导他不好好学习，竟然崇拜于俄国，还妄想着能用同样的方式救中国，说有人会带领他们走向幸福......”

津和想起之前的讨论课上，所有人对自己发起言论攻击的场面。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含着眼泪冲出了人群......

他就这样不受控制的跑着、跑着，跑到了一座小桥边上。他终于跑不动了，瘫坐在了小桥的两根石棱柱中间。

一阵回忆的激流涌上心头。为什么？他想起自己逃出家，立志要靠自己的双手，为自己赢得幸福，为穷苦人赢得幸福。他在PG半年多，学习了欧洲先进国家是怎样形成了，他们的洋枪大炮是怎么得来的；也学习了中国的革命，从闭关锁国，到一步步打开大门，涌入世界的潮流。孙中山先生为实现共和制，领导革命党人，一次又一次的发动武装起义。每每读到这儿，他感到震撼，却又觉得这些离自己太遥远，离中国的百姓也太遥远。无论是君主立宪，还是所谓的共和，穷人们每天不还是照样的挨打挨骂吗？而当他了解道俄国的十月革命，第一次觉得倍感亲切。可为什么大家都说自己是在空想呢？为什么说工人和农民阶层改变中国是笑话呢？他想不通。

“同学，你怎么了？”

津和汹涌澎湃的思绪被这一声问候划破了。他缓缓地抬起头，“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