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泽托李弘成约见范闲,他一大早就坐在醉仙居等人。醉仙居花魁司理理在一旁侍茶,李承泽刚端起茶盏,杯子竟从根部裂了。
司理理慌乱,想再为他换一盏茶。
李承泽盯着手中的杯子:“无端而裂,是为不祥。”
他兀然想起那天谢必安说的话,林珙在牛栏街附近出现过,而牛栏街是范府到醉仙居的必经之路。他转过头对一旁的弘成说:“弘成,派人去范府告诉范闲,让他换条路走,避开牛栏街。”
李承泽没有掩饰音量,他余光看见煮茶的司理理动作一顿。继而附在李弘成耳边轻声说:“现在怕是赶不上了,谢必安就在外面,让他去牛栏街等候范闲,如果范闲有难,竭力相助。”
李承泽转身盯着司理理,她面色无虞。李承泽端起茶杯,雾气遮住他的脸,看不清表情。
一个时辰已过,按照约定的时间,范闲应该到了才是,他失约了。
李弘成快步走到他身边说:“北齐程巨树在牛栏街刺杀范闲,死了两个女刺客。程巨树还活着,已经被鉴察院带走,应该要查幕后指使。”
“谢必安到时,范闲已经与程巨树交手,他替那个侍卫挡下一击。鉴察院的人来的很快,他不方便多停留。京都城内公然杀人,好大的手笔。”李弘成惊叹。
“我的嫌疑最大”李承泽盯着司理理说。
“请殿下先回宫。”李弘成朝他一拜。
李承泽趿拉着鞋站起身,把茶杯放在司理理身边。“此事怕是要震动京都。”李承泽对着她说。
司理理手上动作不停:“还好小范大人无事。”
“却惊动不了你。”
司理理放下手中茶具,站起身问:“殿下所说何意,理理不懂。”
“听闻刺杀一事你毫不惊讶,难道你早已知道会发生此事?”李承泽凑近。
“殿下想怎么做?”
“随口一说,无需在意。”他转身向亭外走去。
谢必安已经在外面候着,见他出来跟了上去。
“殿下,属下到牛栏街的时候,范闲和程巨树已经接手,但程巨树天生神力,他和滕梓荆两人合力也抵挡不住,两人皆已负伤。不过属下替滕梓荆挡住一击,若是好好救治,两人应无性命之忧。”
“干的不错。”
“不过,”谢必安继续说,“死了两个女刺客,衣着打扮像是东夷城四顾剑门下。”
李承泽停住脚步看向他:“你的意思,这件事还和东夷城有关系?”
“属下前些日子护送梅执礼回东夷城,见过这样打扮,的确是四顾剑的徒子徒孙。”
四顾剑门下……李承泽从未见过大宗师,虽不清楚四顾剑性格,但也下意识觉得这种卑鄙行事的作风非大宗师之流,背后定有其他人。
“林珙在哪儿?”
“还不清楚。”
李承泽突然想起司理理的反常。
“谢必安,派两个武功尚可的人,在醉仙居盯着司理理。”
“是。”
李承泽突然觉得好笑,天天盯这盯那,鉴察院院长该让他来当才是。
走出醉仙居,李弘成向李承泽告别。
“弘成,不管范闲做了什么,这两天都乖乖待在府里。”话毕,李承泽登上回府的马车。
入夜,庆帝召见他与太子。
李承泽和太子跪在一处。
“今日刺杀是谁做的?”庆帝的声音传来。
“儿臣虽昏昧,却不至于如此狂悖!”太子急忙俯下身表示。
“我与范闲私交甚佳,还专门派下人去接了他,实在没有理由杀他。”李承泽跪在地上。
“那你们说是谁啊。”
“凶手是北齐高手,这一切或许是北齐的阴谋。”
“太子言之有理。只是我实在想不出,北齐有什么理由杀范闲?难道不能是义愤填膺,为郭保坤出气吗?”
“二哥可知,人言可畏啊。我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太子瞪他一眼。
庆帝从內殿走出来:“你们觉得杀人能解决问题吗?”
“当然不能!”太子出声道,“世事纷杂,岂是杀人就能解决的。”
哼,说得好听。
“儿臣也是这样认为。”李承泽应和。
“朕觉得可以。范闲阻止,杀范闲。府衙起疑,杀衙役。鉴察院若是追问,也可杀尽鉴察院。若朕起了疑心,也可以杀了朕。”庆帝随手比划。
兄弟二人哪敢看他,立刻俯身请罪。
庆帝接着说:“杀人固然能解决问题,可那只是十恶不赦之人的妄想。”
“儿臣绝无此心。”
“那就别用言语试探,心无宽仁,怎么能君临天下。”
殿内一时陷入冷寂。
李承泽跪地极深,把他的表情深深隐藏。直面陛下怒火,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的时候,他竟想起红楼梦来。
红楼梦第十七回,贾政率众人游览大观园,带着宝玉一同出游。让宝玉题字题联。宝玉不听人言,只说“有凤来仪”的好。贾政骂他无知。你只知道朱楼画栋、恶赖富丽为佳,哪里知道这清幽气象。
李承泽颓废想着,陛下今日的话对太子是提点,与他何干。
君临天下与他隔着万层屏障,他只想好好活着。
“下去吧。”恩典的话传入耳中,李承泽行礼退下。
出了殿门,太子眼带嘲笑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他却没有立刻离宫,而是转身去了淑贵妃那儿。
殿内灯火通明,想必母亲还在看书。
李承泽进殿后下跪行礼。
“起来吧。”
李承泽与母亲对坐,看母亲手里捧着孤本。
“儿臣深夜叨扰母妃,是有些疑惑不能解答,想着母妃知识渊博,特来询问。”
淑贵妃没有应声,李承泽接着说:“儿臣读红楼,突然想到玻璃一物宫中各处皆有,却从未有人提起这东西是怎么制出来的,翻阅了众多杂书古籍,也未能找到记载。”
李承泽眼带希冀看着母亲,只见母妃翻书的动作慢了下来,像是……
像是想起了某些人。
“这些东西,是一位姑娘带来的。”淑贵妃说,“不过,她传来了技术,却厌倦这里的枯燥生活,已经回家去了。”
“哪位姑娘?怎么从未听说过。”
淑贵妃不想多说,只含糊道:“一位故人罢了。”
她从桌前站起,走到身后的书架里翻找起来,过会又走回来,手上拿了一些书稿。
“她曾经给我一本书,上面记载着万千方法。你既然问,我想起了这书。”淑贵妃轻轻摸了摸手中泛黄的纸张,“但书只有一本,你手脚毛躁,难免伤书,这是我后来手抄的版本,你拿去看看吧。”
李承泽接过母亲手里的书稿,仔细端详。
书稿正页写着书名——《万事不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