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珙横死,姑姑好像并不惊讶。”李承泽捻过一抹海棠在手里把玩。
李云睿一脸云淡风轻,旁边的女官把她碾成的花泥一并端走,侍奉的宫女马上送了新的过来。她抬眼对着李承泽说:“我与林珙素不相干,他是死是活关我什么事,若横死的人是你,姑姑才要伤心。”
“他可是婉儿的哥哥。”
李云睿故作惊讶:“你不也是婉儿的哥哥。”
李承泽放下花瓣,接着说:“林相的大儿子痴傻,林珙是林家的唯一的希望。如今平白无故地死了,林相定会追究。”
“那是林若甫该操心的事情,再说了,他不是还有个好女婿。”一提到范闲,长公主说话之间仍有杀意。
李承泽心中微动,却没有挑明,只问道:“姑姑同意让婉儿嫁给范闲?”
李云睿轻笑一声:“嫁不嫁哪是由我这个母亲说了算的。”
“姑姑清楚,范闲与婉儿成婚之后,内库就到了他手上。到时候范家同时掌管内库和户部,不可限量啊。”
“你可清楚,若是范闲以后不站在你这边,你可就要输了?”李云睿不答反问,有一下没一下地凿着手里的舂杵。
李承泽笑着接过她手里的物件,继续捶花瓣:“姑姑说笑了,我从未入局,何谈输赢。”
林珙之死无端而终,鉴察院把凶手指向了参与牛栏街刺杀的北齐和东夷城,宣称此举是为了扰乱京都。陛下以此借口对北齐发兵,战事一触即发。
这段日子李承泽倒过得自在,庆国各处都围着两国战争运作,没人顾得上吵架。政事清闲,无人打扰,坐在湖边打水漂打的都比往日远。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
还没感叹完,谢必安就从外面进来了。
“殿下,太子殿下被抓了。”
李承泽眼眸一亮:“怎么说?”
“范闲带着郡主去郊外踏青,太子也跟去了。但不知为何,突然被一群山贼打扮的人挟持了去。派人查过,那些是林相门客袁宏道花钱雇来的人。”
“林相要抓太子?不可能。”说着,李承泽站起身来,“走,我们去救驾。”
到了关押太子的地方,李承泽使了个眼神,谢必安会意,把守卫的人全部杀尽。
院内的人发现异样,范闲出门捡起地上的钢刀四处察看,不过呼吸之间就被谢必安斩了去,李承泽抱着手优哉游哉地走进来。
他最近大约是有些疯魔了,看见范闲想的第一句话竟是,早知道他来,我便不来了。
他到范闲身边说:“没想到,你来。”
“我也没想到你来。”范闲看着他说。
他凑近范闲,轻声耳语:“别听里面那位的,话总是说得好听。”
“我什么都没听见。”范闲坦荡。
李承泽拍了拍范闲的肩膀:“进去看看。”
李承泽小心避开血迹,走进堂屋,跪下行礼:“小王救驾来迟,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林若甫站在一旁,谈笑间把自己摘个干干净净,说着就离开了。
太子面露狠厉,对着李承泽说:“时时刻刻盯着我呀。”
李承泽微微一笑:“太子殿下是国之储君,小王应当时刻关照。殿下放心,这京都城内的风吹草动,都有我替殿下看着。”
太子没声响。
李承泽接着说:“那我送殿下回去?”
“求之不得。”太子长呼一口气,向门外走去。
北齐连连败退,有意求和,派了使团来庆国详谈,文坛大家庄墨韩也跟着使团一齐入京。在太子和林相的保举下,范闲成为接待使团的副主事,暂时借调鸿胪寺。李承泽没有掺和这件事,范闲既有才能,就让他施展。
谈判事宜有序进行,这天,李承泽收到了来着北齐的消息。
言冰云被抓了。
言冰云去北齐的事极为隐秘,京都知道此事的人不超过十位。除了陛下和陈院长,四处主办言若海肯定不会拿自己亲生儿子的命开玩笑,接着就是他与太子,还有姑姑。他胆大包天跟着姑姑和北齐做生意,太子却从未有此行事。李承泽突然想起牛栏街刺杀一事的蹊跷,若真是姑姑做的。
若真是姑姑做的,他一定要尽快与她切割。
言冰云被抓一事让北齐有了些许底气,双方争执不下,骂战不休。
过了几日,谈判终有结果,庆国提出的条件都得到了满足,庆帝很是高兴,决定在祈年殿举行宫宴,君臣共庆,让北齐和东夷的使团作陪。
宫宴前一天是淑贵妃的生辰,谢必安一早就领命进宫送书,李承泽坐在屋里百无聊赖。
等谢必安回来,李承泽已经开始用膳。
“殿下,现在吃这么多,到了宴上可还吃得下?”
“那种宴会,就是喝酒唱歌,根本吃不饱。”李承泽拿着筷子点了两下,嘴里塞着肉,说话含糊不清,“你去送书,母亲可好?”
“回殿下,贵妃娘娘一切都好。不过,庄墨韩也在宫中。”
“庄墨韩与外公有旧,两人见面也在情理之中。”李承泽没有在意,也并未考量庄墨韩为何进宫。
入夜,庆国皇宫灯火通明。
李承泽行至祈年殿,看见范闲在检查处停留。
李承泽走近,范闲正在一点点卸下身上的暗器毒药,他刚伸手想摸桌上的香囊却被范闲制止
“哎,殿下别碰,有些毒我自己都不会解。”
李承泽收回手,范闲在检查头上还有没有藏的银针。
“真不愧是费介的徒弟。”话毕,越过他进殿。
殿内各国使臣皆已入座,他行至上座,旁边的太子还没到,对面却也有两个位置。应该是庄墨韩和……
思索间,姑姑就从侧殿进来了,在他斜对面坐定。庄墨韩随后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幅诗卷。
感觉要有大事发生啊,赴宴带诗,总不能是送给陛下的吧。
果然,宴会开始没多久,姑姑煽风点火,庄墨韩顺水推舟,直指范闲抄袭,郭保坤也在下面添油加醋。大殿内声音杂乱,所有人都在议论。只有范闲神情自若,仿佛此事与他无关一般。
李承泽有一种隐秘的快感,这么多人,只有他知道范闲的秘密。
范闲这么淡定,说明诗虽不是他写的,但写诗之人也不在这个世界,一切无从考证,又如何定罪于他。不过,他要怎么破局呢?
范闲站起身来,提着一壶酒走到庄墨韩面前,李承泽死死盯着他的动作。
接着,范闲饮酒作诗,行云流水间作出百篇佳作,李承泽仔细听着,范闲读的每一句诗都是上等佳句,句句精品。
一时间,宫殿内外皆寂静,只听到范闲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范闲停了下来,对着庄墨韩说:“做文坛大家,我不如你;做人,你不如我。”话毕便顺势倒下,嘴里呢喃。
李承泽侧耳仔细听着,范闲说了最后一句:“我醉欲眠卿且去。”
但他声音太轻,听不清对句是什么了。
下座的郭保坤也醉了,呵呵笑了两声说道:“哪里有什么仙境……”
“若没有仙境,这是诗是从哪来的?”李承泽发问。
郭保坤没有思考:“那肯定是他自己写的。”坐在旁边的郭攸之瞪了他一眼。
郭保坤一震,补充道:“就算这些都是他写的,但并不代表那首七言不是他抄的!”
为了拉拢范闲,他可是辱了文人风骨啊。
李承泽一边想着一边反驳郭保坤:“随口吟诵便是千古名句,这样的人怎么会抄,又怎屑于抄!”
对面的庄墨韩放下手中酒杯,竟一头栽倒在桌上,殿内一阵混乱。
陛下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李承泽咽下最后一口酒。
不过一个时辰,小范诗仙的名号就传遍了整个京都城,李承泽坐在寝宫,翻着有些破旧的红楼梦。
初读此句就觉得极秒,他一直作对,却总是诗不达意。
今天托范闲的福,才知道下句是什么。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