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通敌闹剧以长公主的离京收场，李承泽待在府里，百无聊赖。姑姑这一次虽败，朝中势力还在，各部大臣联名上奏，参范闲泄露庆国机密，出卖言冰云，陛下却只接了折子。

昨日，他和太子同时被召见，在宫里吃了一顿家宴，范闲也在。李承泽细细想着昨天的事情，陛下句句皆有深意。先问范闲，再点他和太子，推杯换盏间就把他们三人安排清楚。最值得琢磨的是，陛下退席的时候说：“你们兄弟三个慢慢吃。”

李承泽打小就在宫里磨炼出析毫剖厘的本事，宫里的每句话都有百般意思，陛下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

范闲是司南伯的私生子，但其母身份不明。

在范闲还未入京之前，陛下对他已有不同寻常的关注。司南伯虽从小与陛下一齐长大，但是，若只是因为司南伯的缘故，兄弟二字也太重了些。太子和他不也是兄弟，并不耽误太子年年杀他。

李承泽不觉得陛下只是随口一说，动辄之间就能杀人于无形，不该有这样的错误。

谢必安去儋州查过，范闲虽养在儋州，但范府上下只知道他的私生子身份，没人清楚生母是谁。范闲的身世，是个谜。

他突然想起初见范闲时，他竟觉得范闲与他有些相像。凭空臆想的事情肯定不能当真，贾宝玉还在梦里见过甄宝玉。只是昨日家宴，范闲言辞谈吐，竟有些陛下的影子。

李承泽随意联想，假如范闲是陛下的儿子，一切就都说通了。

范闲远离京都，陛下却时刻掌握儋州动向；姑姑虽是长公主，却不是正统血脉，陛下赐婚，范闲掌管内库，财权真正回到皇室；陈院长亲近范闲，鉴察院也可顺势收回。昨日陛下还说，不管他和太子谁当了皇帝，范闲都是朝中重臣，多大的恩典。

但这个想法太荒诞，若范闲真成了他们的兄弟，皇位哪还有他们可争抢的，这个世界可就太随便了。

李承泽向后一仰，繁星点点，明天定是个好天气。

陛下派范闲北上护送肖恩回国，是个苦差事。燕小乙因姑姑的事情被贬去边疆，他驻防之处是范闲的必经之路。姑姑若是仍不死心，定会命令燕小乙在北上途中除掉范闲，也不知道范闲能不能再挡住天下第一箭手的箭。

昨天宫宴过后，李承泽有意与范闲在宫外见面。他再次拉拢，范闲仍是不愿亲近，他也不愿再触霉头。

夜深了，李承泽却无丝毫睡意。

他与范闲此生注定不相为谋，范闲身后有各种助力，而他只是孤身一人。

在他不知如何自洽的年纪，无人依靠，只能依靠姑姑，阴险狡诈的事做多了也麻木了。所幸长大后他有意割席，没有参与范闲进京后的任何事情。否则，两人关系将更加恶劣。

范闲北齐一行，若是查明他与北齐的生意往来，回朝参他个私通敌国，他就输定了。

不能坐以待毙。

范闲一行如期北上，使团声势浩大。

不过两日，边境传来消息，燕小乙刺杀范闲。

“范闲没事？”

“没事，北齐圣女海棠朵朵和北齐大将军上杉虎也在现场，燕小乙没有成功。”谢必安道。

李承泽笑道：“范闲的底牌还真多啊。”

范闲在边境冒险，他也不能坐着。

现在的局势对他不利。鉴察院能量虽大，陛下不准皇室子弟插手。朝中六部，兵部有秦家，户部有范家，礼部郭攸之刚下狱，他不好插手。现在只剩下工、吏、刑三部。有鉴察院在先，刑部没有价值，舍掉。吏部是六部之首，主管官员调动，陛下最忌讳皇子参与，舍掉。

现在，只有工部。

“谢必安，我记得褚家子弟中有人在工部就职？”

“回殿下，褚家大房嫡子褚棠舟不久前升任工部侍郎，按辈分算，是殿下的堂哥。”

“帮我约他私下见一面。”李承泽低头摸着手上的戒指，这戒指还是机缘巧合所得，里面藏着三颗毒药，毒性各不相同，是他给自己留的后路。

与褚棠舟一见，李承泽将自己的人安插进即将动工的江南河海建设工程中，派了不少人去江南。

这次的工程与江南三大坊密切相关，他的人到了江南，就顺理成章地潜入三大坊，为以后的事做准备。

北齐的密保不断传来，范闲入初入北齐上京城就遭到百姓抵制，范闲当街插旗挑衅，范闲入宫面圣……李承泽听着下人如出一辙地汇报，对谢必安说：“范闲这一去，波澜起伏啊。”

谢必安一笑。

“当初在一石居，范家的小儿子是个做生意的奇才，范闲顾不上，不如我们给他找点生意做。”李承泽道。

“殿下，您是想？”

“司理理回北齐，如今流晶河一岸生意惨淡，京都该有个新去处了。”李承泽缓缓说道，“范思辙愚钝但爱财，你找个人在他耳边煽风点火地说两句，再让打点好下面，这个稳赚不赔的买卖让他做。”

“殿下，这样一来，我们就有了范闲的把柄？”

“我只是想和范闲合作，可他却不愿意，只能出此下策，推他一把。”

“难道范闲会因此就范？”

“我早说过，我不及他。范闲是个有情有义的好人，未必不会同意。”李承泽又掏出红楼摩挲。

范思辙是个心大的主，下面人教唆几句就乐呵呵地开始筹备。

一月过去，范闲仍智斗北齐，范思辙在南庆的生意轰轰烈烈地开张了。

“范思辙果然是奇才。给青楼设门槛，亏他想得出来。”李承泽吃着葡萄说。

“这抱月楼内召集的都是流晶河各家花魁，京都子弟皆以有抱月楼令牌为荣，声音火爆。”谢必安应和。

“真不愧是户部侍郎的儿子。”

世人皆重仕途经济，却忽略商业经济。抱月楼的生意一成，时局定会跟着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