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顾之七岁。
母亲带着顾之去寺庙祈福,当时已是深秋,落叶在风中起舞,寺庙的香火萦绕在山腰上,母亲虔诚,跪坐于地,顾之却收敛不住小孩子的习性,在寺庙外溜达,追逐着那一只枯叶蝶。
那蝴蝶在空中扑闪,顾之步步紧跟,却忽略了脚下的台阶,“小心!”祈福出来的顾母瞳孔紧缩,大声提醒,却没想到吓到了一心追蝶的顾之。
脚下已然悬空,顾之紧闭双眼,几千多阶台阶,又高又立,却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怀抱的主人也因为接他而向下后退,幸好及时扶住绳索,于是两人终于站稳脚跟。
顾母匆匆赶来,抱起顾之,左右询问一番之后,连连道谢,正说之时,顾母看上那女人:“林安?是你吗?这么多年没见,你又漂亮了。”
七岁的顾之看着与母亲说话的那个阿姨,神色温柔,笑起来眉眼弯弯,唇角处隐约挂着梨涡。
“阿姨,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今后可能就成为残疾了。”顾之挣脱母亲的手,走到林安身边,认真道谢。他虽年幼,却还是可以分清楚当时的处境有多么惊险。
林安蹲下身,摸了摸顾之的头,“小朋友,我家也有一个像你这么大的孩子,很可爱,只不过他没你这么爱说话,之后让你妈妈带你到我们家,你们两个会成为很好的朋友的。”
“林安,你这大忙人怎么也在寺庙?”顾母出声提问。
林安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她转身说“三天后,我要去国外参加支援,那个地方不安全,于是过来祈福,我家那孩子近来也有些不舒服,给他祈一个福袋,保佑我儿平平安安。”
“林阿姨,我保护他!就像你今天保护我一样!”顾之大声承诺,顾母在一旁笑着戳着他的头,“小伙子,你可没说保护妈妈呢,就保护你林阿姨的孩子了?”
林安对着顾之眨了眨眼,歪了歪头,“那你可要替我保护好他哦!小男子汉,我们说话算数。”
那时的顾之红着脸点头,却没想到,这承诺竟然成了真。
这一次,林安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一个月后,新闻报道,在国外支援途中,一名医生因救助患者被暴乱分子杀害,壮烈牺牲。那名医生,就叫林安。
那场雨下了三天三夜。
灰蒙蒙的天,压在每一个人的头顶上。
葬礼在新闻报道后三天举行,黑白色彩冲击着顾之的视线,灵堂上的照相昭告着离开,那是顾之第一次接近死亡,他看着那个一身黑装的少年,他就那么沉默的跪在地上,黑色的福袋被紧紧攥在手里。
少年跪了很久,哀悼的人一个一个离去,秋雨蒙蒙,打在少年的肩上,可少年的头顶再也没有了那把倾斜的伞,啪嗒,啪嗒,水珠成串的落在地上,终于模糊了少年的视线。
哀悼会开了三天,少年因高烧住了院,顾之拉着母亲的手,对母亲说“妈妈,给我转学吧,我想去池砚的学校,我求您。”
那是顾之第一次求人,他带着哭腔告诉顾母,他要替林姨照顾好池砚。于是他陪着池砚读完了小学,在池家近乎破产的时候,他帮着池砚打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在池砚看不见的角落,顾之走了六年。
初二的时候,顾之被父亲派到美国留学,那天他在少年家门口站了很久,举起又落下的手最终却紧紧攥住了衣角,他转身离去。
他连夜坐上了去往美国的飞机。
“亲爱的,我们终究会再次见面,在未来的某个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