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身体脱力的酸软和骨头缝里的抽痛还在顽固叫嚣着。整张脸完全埋进了带着熟悉冷香的衣料里，那温热的触感和强有力的心跳隔着薄薄一层布料擂鼓般敲打着耳膜，震得头脑发昏。

羞臊和没由来的委屈堵在喉咙口，比刚才被他那股寒冰力量撕碎体内火球时还要难受。想挣扎，可后背那只手带着千钧重量，按得人动弹不得。

“……放…开……”声音闷在他衣服里，嘶哑又含糊。

后颈的力道却倏地一松。

我猝不及防，完全靠着身体残留的那点惯性，脚步踉跄着往后急退了两步，才勉强扎住马步，剧烈地喘息着。脸颊烫得快熟了，不敢抬眼看他，视线死死钉在脚下冰冷光滑的青石面上。刚才冲动之下扑上去的一幕在脑子里疯狂回放，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头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似笑非笑的哼气。那声音凉凉的，像薄冰片划过神经末梢。

“站稳了？”司夜辰的声音不高，却在这死寂的溶洞里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审视，听不出方才一丝一毫的……暧昧？还是说，刚才那个拥抱对他而言，就和拎一只不听话的猫没区别？

屈辱感混杂着后怕，像藤蔓一样缠紧心脏。

他不再理会我的窘迫，眼神扫过我的手腕——那里被他攥握的地方，皮肤还留着清晰的指痕，带着微凉。目光没停留，直接越过我，落到远处一根巨大的石柱脚下。

那里，光线更弱，阴影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司夜辰抬起手，对着那片阴影随意地凌空一拂。

嗡……

空气微微震颤了一下。那片浓重的黑暗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一圈柔和却坚定的乳白光晕无声无息地晕染开来，驱逐了黑暗，显露出其下的物体——

一个……结构极其复杂的蛋形舱体？！

它比医疗舱更巨大，整体呈现出半透明的银灰色，表面流动着水波般柔和的冷光，隐约能看到内部精细复杂的能量回路和管道结构。舱壁似乎融合了某种未知结晶，折射着微弱的星尘般的碎芒，透着一股超越了当下这个时代科技感的冰冷与神秘。

“进去。”司夜辰的下巴朝那边点了点，语气平淡得不带丝毫情绪，完全无视了我此刻狼狈的状态和内心的惊涛骇浪。

进……进去？那是什么玩意儿？刚才差点把我力量撕碎，现在让我躺进去？阴谋的味道几乎要凝成实质！

“我……我不进去！”抗拒几乎是脱口而出，身体下意识地又往后退了一步。恐惧压倒了所有其他情绪。未知的机器，加上眼前这个掌控着绝对武力的男人……谁知道进去后会发生什么？被切片研究？被彻底改造？失去记忆？

司夜辰终于将目光重新落在我脸上。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桃花眼深处，凝结了一层薄冰似的寒意。不是愤怒，更像是失去耐心的、纯粹的冷。

他没说话，只是随意地抬起右手食指。

嗡！

一股远比刚才镇压我体内热流时更精纯、更凛冽的森寒气息骤然涌现！不是无形的力量，是直接以他的指尖为核心，凭空凝结出一条小指粗细、通体剔透的冰棱长鞭！鞭身表面缠绕着肉眼可见的极寒之气，仅仅存在于那里，就使得几米开外站着的我都感觉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十几度，皮肤毛孔瞬间缩紧，血液流速都仿佛慢了一拍！

他的指腹轻轻搭在冰鞭纤细却棱角分明的鞭梢上。动作优雅，却充满了赤裸裸的威胁意味。

“两个选择。”他的声音如同寒泉淌过冰面，“自己走进去。”

指尖在冰鞭上轻轻摩挲了一下，那冰晶碰撞的细微声响，在死寂的溶洞里如同催命符。

“或者……”他停顿了一下，视线缓缓扫过我僵硬的身体，“……我‘帮’你进去。”

空气凝固得像一块冰。

心跳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每一次跳动都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连带着骨头缝都在发颤。他指尖那根晶莹剔透的冰鞭，缭绕的寒气肉眼可见，仅仅是看着，就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被冻僵了。

那不是选择。

那是命令。是通知。

连假装和善的余地都不屑于保留。他眼底那片薄冰一样的冷，比任何言语都更有说服力——违抗？可以试试看。

恐惧死死攫住了四肢百骸。后退的脚跟碰到一块冰冷突起的石棱，差点摔个屁墩。但就是身体那一瞬间的本能晃动，像是引爆了什么。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刺得人耳膜发疼的尖啸！

司夜辰指腹搭着的冰鞭鞭梢陡然绷得笔直！鞭尾尖端拉长、锐化，瞬间凝成一枚闪动着致命寒芒、不足米粒大小的棱锥！那森寒锐气如同实质的针，隔着几米距离，精准地刺破了对面石柱坚硬岩壁上的一点！无声无息，一个手指粗细、深不见底的黑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灰岩上，洞口边缘凝结着白霜。

一滴冷汗，“啪”地一声砸在我自己冰凉的手背上，炸开一个小小的水花。

“……我进！”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急促得仿佛再慢一秒，那冰冷的死亡之鞭就会穿透我的身体。

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也顾不上身体的酸痛，几乎是手脚并用、连滚爬地朝着那个打开的蛋形舱口扑过去！冷硬的银灰色金属入口边缘硌得膝盖生疼，但顾不上了。一头扎进去，像溺水的人终于触碰到浮木的边缘。

舱体内部比想象的更大一些，空间刚好容纳一人平躺。舱壁是那种带着微弱流动冷光的奇异材质，异常冰冷光滑，触之如同浸透骨血的寒玉。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流体”无声地从躺椅的各个角落渗出，极其缓慢地将身体包裹、托离了冰冷光滑的舱底。

司夜辰的身影出现在舱口边缘。他投下的阴影覆盖下来，挡住了那唯一的、也是外界最后一丝光线来源。居高临下。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桃花眼在舱壁流转的冷光映照下，显得更加幽邃难测。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目光像无形的探针，一寸寸刮过皮肤。

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一丝一毫的安抚。

在我惊恐的注视下，他修长苍白的手指按在了外侧舱壁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凸起符文上。

嗡——

舱内瞬间弥漫开一片柔和却冰冷刺骨的蓝光！无数肉眼可见的、极其细微的、由冰冷能量粒子组成的“水流”无孔不入地，从包裹身体的冰冷“流体”中渗出，温柔却不容抗拒地，顺着毛孔、穴窍、甚至黏膜，丝丝缕缕地钻进身体！

“啊——！”我猛地绷直了身体，失声痛呼！

那不是先前被镇压撕裂时那般剧烈的锐痛。那是一种更阴冷、更绵长、如同亿万冰针同时刺入血脉骨髓的酷寒！所有的酸软、脱力、骨缝间的疼痛在冰针穿刺的刹那被冻结、麻痹，但紧随其后的，是从神经末梢炸开的、足以让人精神崩断的、极度的冻僵感和更深的恐惧！

冰针似乎在吸收什么。

身体里残留的那一丁点力量本源，像被精准捕捉到的目标，发出无声的哀鸣，被强行引导着，循着那些刺入体内的亿万冰冷通路缓慢而坚定地流淌出去！

力量被剥离的感觉，像一个无形的、深不见底的黑洞旋涡，冰冷地吞噬着体内所剩无几的“暖流”。刚才面对司夜辰时的羞臊、不甘，此刻在这纯粹无情的“剥夺”面前，渺小得如同一粒微尘，被轻易碾碎吹散。

意识被极致的冰冷和力量被抽离的空虚感紧紧缠绕、侵蚀，视野中的蓝色冷光越来越盛，也逐渐开始模糊、摇晃。

在那片刺骨的、淹没灵魂的冰蓝与即将吞噬所有光线的意识沉沦之前，视野晃动模糊的边角里，我最后清晰的影像，是司夜辰依旧伫立在舱口的身影。

模糊的光影勾勒出他挺拔、孤峭如寒崖绝壁的轮廓。

他那双一直没什么波澜的桃花眼里，映着舱中能量流抽取时亮起的诡异幽蓝色辉光。

那幽蓝的光，映照进他深渊般的瞳孔最深处，凝成了一个冰冷、理性、没有丝毫怜悯可言的——

观察者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