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和剥离感如退潮般缓缓消散，意识却如同漂浮在虚空中，黏稠、滞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眼皮终于掀开一条缝。
眼前不再是诡异的枯败森林，也没有阴冷粘稠的风。熟悉又压抑的石壁，还有那股深入骨髓的冰冷空气。我躺在那巨大的青石平台上，光滑的石面寒气隔着薄薄的衣服直往骨头缝里钻。
是那个溶洞。
身体很沉，像灌了铅，尤其是两条腿，酥麻无力中还残留着一种极度空乏的虚脱感。之前被强行抽取力量本源的那种生命被撕裂的恐怖感觉挥之不去，心脏的位置空落落的难受。
视野聚焦。
司夜辰就站在旁边，离我两步远。他没低头看我，目光落在不知名的虚空处。侧脸线条冷硬如同刀削，和刚才那个怒极出手的杀神判若两人。
沉默。洞窟里只剩下我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那是什么地方？”声音干涩嘶哑。刚才在枯枝丛林里经历的死亡恐惧、精神污染、还有最后被黑泥怪物锁定的绝望，太过真实，绝对不是什么幻境。
司夜辰终于动了。他缓缓侧过头，目光终于落到我身上，像是在看一件被折腾得够呛的物品。依旧是审视，但那份锐利收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隐晦、更难以解读的东西。
“心渊碎片。”他声音不高，平稳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连接精神世界的边角料。”
心渊？精神世界？
这名词太虚幻。我紧抿着嘴，没接话。
他像是完全不在意我是否理解，视线转向我的左臂——之前被枯枝碎片扎破的位置。那几处伤口在阴冷的空气中隐隐刺痛。
突然，他毫无征兆地蹲了下来！
温热的指腹没有任何迟疑，直接按在了我受伤的手臂上！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男女有别的顾忌。
“嘶——”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我倒抽一口冷气，本能地想缩手。
一股极其精纯、带着淡淡凉意的微光自他指尖溢出，瞬间包裹住那几处伤口！刺痛感瞬间被一种奇异的清凉覆盖。我能清晰地“感觉”到皮肤下细微创口的飞速弥合！
不是温暖的治疗，是极其高效、冰冷的能量修复！
更让我心头猛跳的是，随着他的指尖按在伤口附近的皮肤上，一股极其微弱的、却不容忽视的能量波动……从我身体深处某个地方，被这股外力牵动了一下！
像是……某种微弱“余烬”？
几乎是修复完成的瞬间，那只修长的手就离开了我的皮肤。司夜辰的手指甚至都没停留半秒，仿佛刚才触碰的只是冰冷的岩石。他重新站起身，恢复到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仿佛刚才蹲下疗伤的只是个错觉。
“感觉不到？”他突然发问，视线锐利地盯着我的眼睛。
我一怔，下意识地内视。身体依旧空乏沉重，被抽离的空洞感依然盘踞在胸腹间。
“除了累……和空……没什么……”我哑着嗓子实话实说。那股短暂触及的微弱“余烬”似乎又蛰伏下去，无从感知。
司夜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幽深，复杂得像翻涌着风暴的海底。他似乎在我脸上寻找着什么答案。最终，那抹隐晦的东西彻底消失在他眼底，重新冻结成纯粹的、不容置疑的掌控。
“是么。”他只吐出这两个字，听不出情绪。
他不再停留，径直转身朝石洞深处一处更隐蔽的偏角走去。
“歇着。一个时辰后，感应你体内的‘火种’。”命令般的语气隔着距离传来，字字冰冷，“记住，‘它’还在。”
我瘫在冰冷的石台上，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心渊碎片？怪物？精神污染？火种？余烬？还有刚才那微妙的接触……
刚才他修复伤口时……究竟是在疗伤，还是……借着疗伤在确认什么东西？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也许根本没到一个时辰。
身体的虚脱感稍微缓解，意识也逐渐清晰。胸腹间那种力量本源被强行剥离后的空虚感依然沉甸甸地坠着，像缺了一块，带着钝钝的不适。
司夜辰的声音准时响起，冰凌般刺穿沉滞的空气：
“开始。”
没有废话。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纷乱的念头和身体的不适，盘膝坐在冰冷的石面上。闭上眼睛，将意识沉入身体深处。
空。
最初的感觉依旧是难以忍受的“空”。
丹田位置，那片本该蕴藏能量之海的地方，此刻干涸枯竭，像龟裂焦黑的河床。没有一丝暖流，没有半分回应。比穿越前那个“28分”的空洞试卷更让人绝望。
不对。
司夜辰说它还在……“火种”……像是在提醒我寻找一粒火星？太荒谬了。这感觉比大海捞针还要渺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寂静溶洞里的寒气仿佛透过了皮肉。额角渗出冷汗，不是因为热，是源自内心的焦灼和……再次面对司夜辰审视的压力。没有成果，一片死寂。一股熟悉的、被判定为废物的无力和烦闷感又开始在胸口堆积。
就在这种焦躁和不甘即将突破忍耐的临界点时——
一丝微弱到近乎错觉的……温热？
像在寒冬腊月的雪地里冻僵的人，在彻底失去知觉前，某一寸皮肤上极其微弱地擦过一点暖意，微小得让人以为是幻觉。
它不是在枯竭的丹田深处！
是在……左手小臂？靠近手腕内侧的一个点上？
几乎是刚才司夜辰按住过的那个伤处附近？！
那点温热极其微弱、极其短暂，仿佛只是枯木摩擦迸溅出的一个火星，转瞬即逝，根本抓不住。但它的存在，却像一道霹雳撕开了绝望的黑暗！
是错觉吗？还是……伤口的反应？
不！不对！
就在意识因为捕捉到这一丝微光而短暂凝滞、努力想要回溯感知时——
一股冰针般的尖锐感知，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存在感，猛地刺入我的探查意识！
是司夜辰！他根本没理会什么男女有别或者个人空间！他那冰冷强大的意念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蛮横地直接刺入我封闭的、正在艰难感应自身状态的精神领域！
被强行闯入的感觉！羞愤瞬间烧红了脸颊！
“别动！”冰冷沉喝直接在意识中炸开，带着绝对的命令和警告！他那道意念没有在我身体里乱窜，而是极其精准地、如同磁石般，死死钉在了我刚才捕捉到微暖的那个点上——我左手小臂手腕内侧！
然后，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一道难以形容的、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奇异律动的“脉搏”，顺着司夜辰那道冰冷的探针意念，清晰地传递过来！就像是……用他的意志当作桥梁，强行让我感知到了自己体内那个刚刚发现的、极其细微的“点”！
那不再是一瞬间闪过的暖意。
它竟然……在以一种微弱却坚定无比的节奏，极其缓慢地搏动着！像一粒被遗落在焦土上的、顽强跳动的心脏！
这不是火球的狂暴肆虐，也不是星云的低语扭曲。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纯粹的生命脉动！微弱，却极其清晰！
那搏动的微弱源点，就在我的左手小臂内侧！
我的眼睛猛地睁开！连带着刚才的羞愤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发现震惊取代！顾不上太多，猛地看向自己的左手手腕内侧！下意识地用右手食指按在那个搏动的点上！
指尖下，皮肤温热。
透过薄薄的皮肤和血肉，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个点……
真的在跳！
一下……一下……带着微小却坚韧的力量！仿佛是整个空乏身体里唯一还在微弱“活着”的核心！
这感觉……前所未有！
“感应到了？”司夜辰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愕然抬头看向他。
他依旧站在几步开外，身影在这昏暗溶洞里显得有些模糊。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桃花眼，如同探照灯般落在我的手上——落在我按着手臂的指尖位置。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可那一刻，我似乎极其清晰地看到——
一种……近乎于欣赏某种意料之中的、完美实验结果般的……满意眼神？
冰冷、精准、掌控一切的满意。
原来……
他要我感知的……根本不是什么残存的“火球力量”或者“星云余威”！
是这个！
这个在我身体里一直存在、却弱小到连自己都无法察觉的、独特的、全新的……
生命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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