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巷口

长街尽头，春的气息已经悄然散去。林伊一扶着那面灰扑的墙，指尖微微颤着，一步步挪进窄巷，巷中空无一人。鞋底踩过地上的落花，“咔嚓咔嚓”，似是在碾碎她最后的一丝体面。

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滑坐在地。帷帽从头顶滚落，几缕发丝散了下来。“喜欢。”这两个字在喉咙里翻滚了无数遍，此刻冲破齿关时，却只剩下一缕微弱的气音。

她用手背捂住嘴，指节上满是刚才掐出的血痕。血腥味混着薄荷糖的残凉，在舌尖炸开，“嘶——”，一阵刺痛。“宋诚……”她呼唤他的名字，声音消散在春末的风里，“呼——”，无人回应。

如果在出嫁前夜，她敢把那封写着“山高水长”的信留下就好了。是不是今日就不必在这儿，对着空巷说一句“喜欢”了呢？她摊开手，掌纹里嵌着细小的尘土与血丝。

那道被指甲划破的伤口，宛如一条不愿愈合的裂缝，每次呼吸都牵扯出新的疼痛，疼得她弯下腰，额头抵在膝盖上，“唔——”，仿佛要把那句迟到的告白，连同五脏六腑一同吐出。

巷口忽有风掠过，“呼——”，卷起地上残花，花瓣擦过她耳畔，发出极轻的“簌簌”声，像回应，又似嘲笑。她猛地抬头，空巷尽头只有斜阳投下的细长影子，是她自己的影子，瘦得可怜，却固执地伸着手，像想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

许久，她慢慢直起身，用袖子一点点擦净掌心的血，把散乱的碎发抿到耳后，重新戴好帷帽，帽檐垂下的轻纱遮住了所有狼狈。她深吸一口气，“呼——”，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宋诚，我喜欢你。”说完，她转身走出巷子，背影笔直，似是把那句话连同心脏一起锁进了最深的箱子。

巷口风停了，“噗——”，只剩地上一朵被踩扁的残花，花心里渗着一点暗红，像一句迟到的告白，永远开不出第二春。

雨后的青石板映出那人衣服的一角，金线游龙被夕阳染得血一样红。

李浅执一把二十四骨油纸伞，伞沿滴着水，像一串被掐碎的珍珠。

伞下，他的目光落在她血迹未干的指尖，又移到她微红的眼尾。

空气瞬间凝滞，连风都不敢动。

林伊一呼吸骤停，帷帽轻纱贴在唇上，像封条。

她想行礼，膝盖却僵得弯不下去。

李浅先开口，声音低而缓，像怕惊碎什么：“我只是来接你回府。”

语气里没有质问，没有怒火，只有深不见底的静。

他上前半步，伞面微倾，为她挡住巷口最后一缕残阳。

水珠滚落，滴在她手背，烫得她一颤。

李浅垂眸，用指尖抹去那滴水，也顺带抹开了她掌心未干的血。

血沾在他指腹，像一点朱砂落在雪上。

“疼吗？”

他问得极轻，却让林伊一眼眶猛地发热。

她想说“不疼”，喉咙却像被雷火劈过，一个字也吐不出。

于是李浅替她答：“疼也得回家，雨要再下了。”

他侧身，为她让出一条干净的路。

林伊一迈第一步时，几乎踉跄。

李浅伸手，却只虚虚扶在她肘后，指尖离衣一寸，始终未真正碰触。

两人并肩走出巷口，斜阳把影子拉得极长——

一道蟒袍，一道素衣，

像两条永不相交的河，却被命运硬生生并在一起。

巷外，马车静候。

林伊一上车前，忍不住回头。

巷口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朵被踩扁的残花，

花心一点暗红，像那句迟到的告白，

被李浅收进了伞下，再无人能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