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逆女!你真是疯了!来人!快来人啊!”承平帝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试图召唤殿外的侍卫宫人。
婉宁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徒劳的挣扎,如同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婉宁“父皇,别喊了,如今这寝宫上下,宫娥侍卫、内监近侍,皆是我的人,哪里还会有人理会你?”
承平帝彻底僵住,他终于意识到,这个他从未真正放在眼里的女儿,早已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织就了一张怎样可怕的网,悄然掌控了一切。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竟毫无察觉!
这种彻骨的、被全然掌控的认知,比逼近的死亡更让他感到刺骨的恐惧。
婉宁看着他彻底灰败绝望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快意,却又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空洞和悲凉。
她缓缓走到龙榻前,整理了一下衣裙,然后,慢慢地、极其郑重地跪了下去,伏地叩首。
婉宁“儿臣。”
婉宁“恭迎父皇……驾崩。”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判决,重重砸在承平帝心上。
他猛地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婉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最终,一口气没上来,头猛地歪向一边,眼睛依旧圆睁着,里面盛满了震惊、愤怒、愧疚和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竟是死不瞑目。
寝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婉宁维持着跪姿,久久未动。
时间仿佛停滞了,只有烛火偶尔爆出一声轻微的噼啪。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站起身。
走到龙榻边,低头凝视着父亲那张凝固着复杂表情的脸。
她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轻轻地,合上了他那双不肯闭合的眼睛。
指尖触及那逐渐冰冷的皮肤时,一直强撑的坚硬外壳骤然碎裂。
滚烫的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滑落,一滴,两滴,无声地砸在明黄色的锦被上,洇开小小的深色痕迹。
她哭了。
不是为了这位君父的崩逝,而是为了那个很多年前,在代国阴冷腥臊的羊圈里,曾无数次蜷缩着身子,仰望星空,期盼着她的父皇能如天神般降临、接她回家的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连同她所有的期盼与天真,终于在今日,彻底地、永远地死去了。
而活下来的婉宁,她的路,血与火铺就的路,才刚刚开始。
…
殿门开启,微光涌入。
婉宁步出,楚昭就站在廊下,玄色的衣袍融入夜色,手里捏着一方素白的锦帕,见她出来,便迎了上来。
婉宁没有接那方帕子,只是抬眼看向他,眼底的红痕还未根去。
婉宁“你……都听到了?”
楚昭“嗯。”
他走上前,没有多问,只是用那方带着体温的帕子,轻轻拭去她脸颊上未干的泪痕。
婉宁“你方才都听着了,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弑父夺权,连最后一点体面都不肯留给他。”
楚昭闻言,缓缓摇了摇头。
他的目光落在婉宁微微泛红的眼角,那里面藏着的破碎与坚韧,他看得真切。
楚昭“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楚昭“公主所经历的,是旁人无法想象的煎熬。”
楚昭“若易地而处,我未必能做得比公主更体面,更没有资格站在道德的高地,对公主的所作所为说三道四。”
他没有说那些廉价的安慰,也没有试图粉饰这场宫廷政变的血腥,只是平静地承认了她的痛苦,认可了她的选择。
这世间最难得的,从来不是锦上添花的虚情,而是这份深入骨髓的懂得与共情。
婉宁怔住了,定定地看了楚昭片刻。
他的眼神坦诚而坚定,没有丝毫的闪躲与鄙夷,仿佛她方才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合情合理的寻常事。
忽然,她笑了。
那笑意先是从眼底漾开,接着漫到唇角,带着几分释然,几分狡黠,还有几分破釜沉舟后的豁朗。
婉宁“楚昭,看在你这么会讨我欢心的份上——”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看着楚昭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才慢悠悠地补全后半句。
婉宁“我准你……父凭子贵。”
“父凭子贵”四个字,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楚昭眼中激起千层浪。
他猛地转头,瞳孔骤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喉结滚动了几下,才艰涩地开口,声音都有些发紧。
楚昭“殿下,你……我们……”
他想问“你说什么”,想问“这是真的吗”,想问“什么时候的事”,可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这几个语无伦次的词,脸颊竟微微泛起红。
婉宁看着他难得失态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
婉宁“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她抬手,极轻地覆在自己小腹上,那里还平坦如初,却已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
婉宁“我们有孩子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楚昭的呼吸仿佛都停滞了。
他怔怔地看着她的手,又猛地抬眼看向她的脸,确认她眼中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
狂喜像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他指尖发颤,眼眶竟也有些发热。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
最终,他只是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将婉宁拥入怀中。
楚昭“公主……”
他埋在她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又难掩巨大的喜悦。
楚昭“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给我一个家,谢谢你让我成为孩子的父亲,谢谢你……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还愿意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