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

医学科普社的第一次活动定在周六上午，社区服务中心的大厅里早早摆好了长桌，铺着干净的蓝布，上面整齐码着血压仪、血糖试纸和一沓沓印着健康知识的宣传册。男孩提前十分钟到的时候，女孩正踩着塑料凳，踮着脚往墙上贴宣传海报——那海报印着“冬季心脑血管保养”的科普图，顶端的边角总也粘不牢，她伸着胳膊够了半天，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

“我来吧。”男孩走过去，自然而然地从她手里接过胶带卷。他比她高出小半个头，抬手就能够到墙面顶端，指尖碾过海报边角，将其牢牢粘在瓷砖上，动作利落。女孩从凳子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仰头看他时眼睛弯成了月牙：“你来得正好，这海报边缘太滑了，我跟它较劲五分钟了。”

男孩低头瞥了眼她手里攥着的宣传册，封面上“高血压患者饮食指南”几个字格外清晰。他想起上周在图书馆看到她对着这本手册发呆，当时没敢问，此刻却忍不住多嘴：“你好像对这些很熟？”

“嗯，我奶奶有高血压，”女孩指尖划过手册上的食谱，声音轻轻的，“以前总记不住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后来就自己查资料做笔记，慢慢就懂了些。”她忽然抬头笑了，眼里闪着细碎的光，“没想到还能派上用场，帮着更多老人留意饮食，挺好的。”

说话间，社区的老人们陆续走进来，大多是熟面孔，见了女孩就热络地打招呼。“小丫头又来啦？”张奶奶拄着拐杖慢慢走过来，拉着女孩的手不放，“上次你教我按的那个穴位，我天天揉，睡眠好多了！”

“张奶奶您先坐，我给您量个血压。”女孩扶着老人在长凳上坐下，拿出血压仪熟练地缠上老人胳膊，橡胶管充气时发出“嘶嘶”的轻响，她轻声问，“最近有没有觉得头晕？药按时吃了吗？”

男孩在一旁的登记本上记录信息，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里，混着女孩温和的询问和老人的应答。他注意到她给老人量血压时，总会稍微把椅子往太阳底下挪半寸，让暖光落在老人膝头；递宣传册时，会特意挑字体最大的那版；遇到耳背的老人，她会俯下身，把话凑在对方耳边慢慢说，吐字清晰又轻柔，像春风拂过湖面。

中场休息时，女孩端着两杯温水过来，递给他一杯：“没想到你记东西这么快。”她眼里带着点惊讶，“刚才李爷爷说的那几种药名，连剂量都报得乱七八糟，你居然一字不差全记下来了，回头整理成档案肯定清楚。”

男孩接过水杯，指尖碰到杯壁的温热，低头看了眼登记本上的字迹——他写得又快又急，笔画却还算工整，尤其是药名那栏，特意放慢了速度，生怕写错一个字。“李爷爷耳背，说一遍不容易，记不清的话，回头还得再麻烦他。”他抿了口温水，瞥见女孩额角的薄汗，从口袋里掏出包纸巾递过去，“擦擦吧，刚才忙得脸都红了。”

女孩接过纸巾擦了擦汗，忽然笑了，眼角眉梢都带着暖意：“我们这算不算……互补？你细心，适合记这些繁琐的信息；我嘴笨，但跟老人唠嗑还行。”

“算。”男孩没多想就应了，话出口才觉得有点太直接，耳尖悄悄发烫。他转头看向窗外，社区的小花园里，几个孩子正在追逐打闹，银铃般的笑声撞碎了冬日的清冷。阳光穿过玻璃斜斜地铺在地上，在两人脚边投下交叠的光影。

女孩往他身边挪了挪，塑料凳腿在地面划出轻微的响动。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个苹果，用纸巾仔细擦了擦，“咔嚓”咬了一半，把剩下的递给他：“今天看到你帮王爷爷调助听器，突然觉得……你当医生肯定很温柔。”王爷爷的助听器总出故障，刚才折腾了半天没弄好，是男孩耐心拆开外壳，清理了里面的灰尘，才恢复了声音。

男孩咬了口苹果，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他想起自己当初选医科，确实有一半原因是爸妈总说“当医生好，能照顾人”，可真到了专业课上，面对复杂的解剖图和枯燥的药理知识，他不止一次想过放弃。但此刻看着女孩亮晶晶的眼睛，听着大厅里老人们和她的谈笑，忽然觉得那些啃书本的夜晚，好像都有了具体的意义。

“你教张奶奶用智能手机挂号的时候，比说明书还清楚。”他看着她，认真地说，“你适合当老师，站在讲台上肯定很耀眼。”

女孩的眼睛亮了亮，像被点燃的星火，脸颊泛起浅浅的红晕：“真的吗？我以前总觉得自己表达不清楚……那下次社团汇报演出，我给你留第一排的位置，你可得来当我的‘专属观众’。”

“好啊。”男孩笑了，心里那点因“互补”二字而起的悸动，像被阳光晒化的糖，慢慢融进温热的水流里。他低头看了看手里啃了一半的苹果，果肉脆甜，带着阳光的味道。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混着大厅里血压仪放气的“嘶嘶”声、老人的絮叨声、女孩温和的应答声，织成一张柔软的网。阳光暖暖地洒在两人身上，男孩悄悄往旁边又挪了半寸，让自己的影子和女孩的影子在地上叠得更密些。塑料凳腿再次划过地面，这次，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窗外的光影，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或许，最好的关系从来不是急着复刻过去，而是像这样，在细碎的日子里慢慢靠近。你帮我扶稳摇晃的凳子，我为你记下繁琐的药名；你眼里的星光，我懂；我肩上的重量，你知。不必刻意纠结“和好”或“放下”，因为此刻并肩坐着的他们，早已在时光里悄悄重塑了彼此的轨迹，朝着更温暖的方向，一步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