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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孔波莱巴之雀

—你身陷时代的俘虏中,沦为永恒的人质。

没人知道那究竟处于一种怎样的心理,却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施与了襁褓拯救①,美利坚几乎一下子便意识到这被父亲所隐藏的密辛具有多大的重要与吸引力——更何况英吉利的长期在外使触犯禁区变得毫无阻挠,于是他索性停止了与野犬无用的玩笑,从此常到她那儿去——开始是出于目的,后来是由于对情感的倾诉需要。

惊鸿一瞥——那打开潘多拉魔盒的无形之手,镣铐着孩童沦落,美利坚踏入宫室的频次愈繁,行事便也愈张狂。

他起初还谨慎,忧虑着窗外忽而出现的躁动——哪怕仅是一只落逃的黯色鸟雀都能令他联想到父亲英吉利的眼睛。时间长了便不带遮掩,最后索性直接坐到“神女”近前:看她不变的姿态,望她无波的眸子,在空气与弥散光晕中捕捉那唯二能证实她活着的——心跳与呼吸,神女不予世俗垂怜,他开了几次口便也不再期待对方的答复,只是像终于找到了一个永不泄密的倾诉对象,一个免费的情感树洞,不厌其烦地向其诉说自己贯来的烦闷:

“严苛,冷漠,不近人情…”

他数着手指,对她这样批判自己的父亲。

“她…能怎么样?…我不曾见过,不曾与她亲近——或许拥有她也没那样了不起…她便是不在也给我带来了那样多的烦恼——私生子总是这样,自负或嫌恶迟早能认清其中一个。”

他状似无意,对她这样评判自己的母亲。

提及父亲时是外表的不屑一顾,说起母亲时的空白与停顿又格外长,有时候美利坚也会朝身旁的彩窗看去——描摹上头路过虹光时所反射的自己的倒影,他下意识伸出手来摸自己的脸:那是一张无论谁评价起来都能称之为漂亮的脸,似乎唯一的缺陷就是不大像父亲——尤其是一双眼睛——灵动,瑰丽,华美,映藏天蓝曙光,无论睁开或阖起都能完备的显示出他身世的缺陷,故而每每端详着,从不令他引以为傲。

他不喜欢这双眼睛,于是他叹了口气,扭过头去望他的神女,她依旧如此,无悲无喜,无爱无厌,不会露出多余的表情,也不会给予什么作呕的怜悯,于是他才好微笑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又坐下来,不遮不掩地朝她揭开自己内里的疤,缓慢地挤出其中早已习惯作痛变质的脓血,只是当他滔滔不绝后,得到意料之中的沉默结果时,依旧会下意识的失落,可他的内心告知他:

【那样才是最好的…不答复,自然也不会泄密,不多予谁一个眼神,那理所当然不会产生偏爱与妒忌…你要的不就是这样。】

【…你要的还能怎样?】

于是继续说吧,继续单方面的谈话下去——趁着英吉利尚未归家,趁着他尚不必被禁锢在书桌前读那些没完没了的颂章。

偶尔的一次里,他躲到宫室去,却实在太疲惫——他被教父强压着抄了太多的圣经,不由得靠在神女膝下的白玉石台上发呆,到最后便直接阖了眼睛,聆听着耳畔细碎的鸟鸣叶响。

也许是天性如此,现实的骨感越冰凉,人便越爱溺死在幻想乡。可幻想终究是幻想——变故就是在这样的一刻里发生的。

他恍惚间似是听见了什么不寻常的响动,不算大——但在静谧的黄昏却显得格外清晰且突兀。

【好像很熟悉。】

他的思维因劳累出现了片刻的迟钝。

【在哪里听过呢?】

下一瞬,肌肉记忆唤醒了他疲惫的精神,令他一下子便意识到:那大抵是父亲英吉利的脚步声。

刹那间沉寂多日的惶恐又卷土重来,如影随形的是一种秘密终将被揭穿的无力感。

【其实这一天总是要到的…瞒了那么多时日,还算我赚了。】

他在不甘之余暗暗地安慰着自己。

【父亲会做什么呢?生气吗?我似乎从不值得他生气吧。——或者惩罚?像训狗一般朝儿子举起了鞭与冷言?那似乎也没什么可怕。】

想到这里,他嗤笑了一声,便重又睁开了眼睛。

他已能联想到父亲——无疑是一如既往的高,挺拔,看似俊朗不凡,文质彬彬。脸庞是俊美的,肤色是苍白的,眉眼是深邃的,仪表永远得体,在有需要的时刻,嘴角也永远挂着恰到好处的笑…

…可即便是最柔和的光华,却无法使对方变得得以亲近。

他望及窗外,瞥见那隐藏在冬青木叶下的玄青色马车——英吉利出行时的首选,尽管身为儿子,美利坚也从未有资格上去过。

父亲越来越近了,美利坚本以坦然的面对了命运的安排。可很突然的,他直觉自己的手正被一个很冰凉的事物所牵拉——扭过头去,却陷入了一汪鸢尾色的清泉。

那是那个所谓神女的眼睛。

她不知到底是什么时候背弃了一贯的朝圣姿态,走下来,伸出那白玉似纤长白皙的指尖,轻握住他的腕。——他那一刻才察觉到对方的手是那样令人悲哀的冰凉,好像这个神女生来便不曾感受过任何暖意,所以才像远离了一切烟火一般,丧失了温度。

神女依旧没有望他——可她天生自带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令他顺服的,不带任何挣扎与疑虑地随着她走。

走动间,他听到金属被摩擦地面所引发的响动,于是下意识的低头去看,映入眼帘的却是神女脚踝处,醒目的,锢得死紧的银灰色铁环——随着她的动作,原本长长的,足以遮掩一切的裙摆已无法再履行潜藏罪孽的职责,美利坚万分清楚地看见:连接铁环的铁链穿过神女的衣袍,其另一头就被砌死在那白玉石台下,在艳阳下闪烁着森寒的光。

他自是不可能不好奇的,但他清楚什么不该问,什么疑惑不该生,于是他维系了应有的沉默,任凭对方的铁链随着前进的动作被一步步的逼紧到最长,然后神女便驻了足,拉开半臂之遥的衣柜的门,将他轻抱起,随即只听啪嗒一声清响,他便这么被安置在衣柜里。

他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被一件件白底金边的衣裙长袍所围绕,衣柜里并不算完全漆黑一片,两扇柜门缝隙处微透的光亮恰好让里面的人得以窥探外部的情况。

他看见神女转身几步回到了原处,轻拢起袍角暗挡了脚踝处的链条便跪坐下,重又凝望那彩窗上的圣母玛利亚了。

正处神女刚刚稳坐不动的档口,幽闭许久的大门便被吱的一声打开——父亲走进来了,一如既往高傲且严肃,可随着英吉利摆手将宫室之门重新紧闭,那一贯持有的运筹帷幄之感却渐渐归于平淡,连带那镌刻骨髓的傲然都削减了几分锋芒,待到门面触及门框,更是连神情都只余了深切的疲倦。

美利坚不曾见过这样的英吉利,不由得睁大了眼,在衣柜的暗处死盯住父亲:英吉利不带丝毫迟钝,行云流水地绕了衣柜,桌椅,轻踏上那白玉石台的台阶,动作好似做了千次万次般熟练,随即便顿住,停滞在神女的背后,似乎想说什么又终究没有说,只是在一味执着地盼望着什么绝无可能成真的东西。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彩窗投射下的光耀也这么一寸一挪地向后撤去,直到让这位立与神女之后,一向不可一世的贵族彻底寂默在灰暗里,而神女,依旧是身披彩霞,依旧是夺目无双,高不可攀地注视玛利亚的眼睛,不愿向英吉利,这位位高权重者施舍半个眼神﹣﹣她看不见他,或者说根本无视了他。

美利坚原以为英吉利要恼火的,就算一时慈悲不施惩戒,也势必要用讥讽的言语中伤那"失了礼数"的罪人——就像他平日对那些阿谀奉承者一般,可今天的英吉利太反常,没有丝毫上位者权威被触犯时应有的愤,只是在无光之地默動了神女娉婷的背影,然后微不可闻的,暗发出一声悠长,又渺远的轻叹来。

随即他拾了脚步,绕了神女的影子,转身,站在彩窗之后,神女之前,将一切璀璨光耀瞬息间遮掩了完全。

“法兰西…”

美利坚听到父亲轻喃细语地这样叹谓,话音在唇齿张合间被小心翼翼地揉碎,——他从未想过父亲有朝一日会去请求谁,可如今他确实是在请求,乃至于是恳求——神女…或是说法兰西。

此时此刻的法兰西也沉浸在黑暗中,可面对着英吉利弯折的脊背,低垂的眉眼没有半丝表示,倒像一块没有思想的石头,她被英吉利挡住,看不见玛利亚,竟机械似的扭过了头,将视线落在最昏暗的一处墙角,神情静默,目光无波。

“…”

美利坚清楚的望见父亲僵直的姿态,双臂微抬起却终究没有抬,嘴已张开却到底不去说,只是非常无可奈何,好似一切情况都是理所应当的——英吉利直起身来了,瞬息间方才一切的忧郁与低声下气似乎都是谁的妄想,苍绿色的瞳孔重又变回锐利的模样,像审视一般四下略过——不知是不是美利坚的错觉,对方停顿在自己这边的时刻似乎格外长。

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为了防止流出多余的声音甚至伸手把嘴巴也捂住,可英吉利到底是收回了视线,垂下眉目重又望了法兰西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去。

(未完待续)

①襁褓拯救:圣经记载——犹太教创始者摩西(其名字在希伯来语中意为:从水里拉上来。)在婴儿时期被遗弃,被装在篮子里顺尼罗河而下,法老的女儿予以其搭救,并且为他取了名字,抚养长大——此事被视作是摩西人生第一个重大转折,故有“襁褓拯救”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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