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五）

第二天一早，蒋政把兄妹俩送到学校，蒋峤西从书包里拿出转学申请书递给他，说：

小峤西“老师说，转学申请书得重新签一下。”

蒋政愣了愣：

蒋政“这个之前不是已经签过了吗？”

旁边的蒋荞楠立刻鼓着腮帮子故意拉长声音：

楠楠“爸爸！你把哥哥的生日写错啦！九月三十号不是哥哥的生日，哥哥的生日是一月二十六号！”

蒋政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他接过新的申请书刚要动笔，口袋里的传呼机突然响了。是蒋峤西拿起笔，在生日那一栏工工整整写上“一月二十六日”。

蒋荞楠站在旁边看着，见哥哥垂着眼帘没什么表情，伸出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又踮起脚尖，用额头蹭了蹭他的胳膊。

蒋峤西笔尖顿了顿，侧头看了她一眼，对她笑了笑。

没过多久蒋政打完电话回来，看到申请书已经填好，笑着揉了揉蒋峤西的头发：

蒋政“下午你妈妈会过来，跟你们一起吃个饭。”

蒋荞楠眼睛立刻亮了，蒋峤西还是没什么表情，微微点了点头。

傍晚的小饭馆里，暖黄的灯光映着餐桌。梁虹飞刚坐下，目光就落在蒋峤西身上，开门见山问：

梁虹飞“转学手续办好了？这几天作业跟上了吗？新班级的课程难不难？”

小峤西“还好。”

梁虹飞“还好不行，明天我去给你买几套习题册，晚上回家多做两张卷子，别总想着玩。听说你同桌很爱说话？上课别跟他分心，专心听讲才是正经事。”

蒋峤西没说话，只是默默往嘴里塞着米饭。蒋荞楠坐在旁边，小口喝着汤，看着妈妈严肃的表情，没敢说话。梁虹飞偶尔夹菜给她，语气淡淡的：

梁虹飞“多吃点，别挑食。”

没有多余的关心，也没有责备。只是转回头继续叮嘱蒋峤西学习，连她碗里的汤快喝完了都没注意。

蒋荞楠悄悄看了眼哥哥紧绷的侧脸，放下勺子，伸手轻轻碰了碰他放在桌下的手。蒋峤西指尖动了动，反手握了握她的小手。

一顿饭大半时间都在妈妈对蒋峤西的学习叮嘱中过去。

晚上回到职工宿舍，蒋峤西坐在书桌前看课本，却半天没翻一页。蒋荞楠洗完脸踮着脚凑过来，见他盯着书本发呆，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她转身跑到自己的小书包旁，翻出昨天杜尚送的蓝色弹珠，小心翼翼地放到蒋峤西摊开的课本上。然后她爬到椅子上，张开胳膊轻轻抱住蒋峤西的脖子，毛茸茸的头发蹭得他耳朵痒痒的。

楠楠“哥哥别不开心啦，我把最漂亮的弹珠给你，明天我让杜尚哥哥再送你一颗红色的！”

她说着，又用小手拍了拍蒋峤西的后背，像平时哥哥哄她那样，一下一下轻轻的。

小峤西“嗯。”

蒋峤西抬手，用指尖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紧绷的嘴角终于松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兄妹俩身上，蒋荞楠见他不皱眉了，才满意地松开手，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去给他拿了个苹果。

第二天下午去樱桃家吃饭，饭桌上樱桃好奇地问起兄妹俩名字的由来。蒋政笑着说没什么特别含义。

蒋峤西出生时太仓促，什么都没准备，随手翻报纸看到“万户千门蒋峤西”一句，便取了“峤西”二字。

既然哥哥叫峤西，妹妹就顺理成章叫了“荞楠”。当然，这句是骗小孩的了。

樱桃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蒋荞楠咬着筷子，似懂非懂地看了看哥哥，又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

桌上霎时静了静，樱桃爸妈赶紧尴尬地笑了笑，给蒋政添了杯酒，才把话题岔开。

蒋峤西这顿饭吃得闷闷不乐，扒拉着碗里的饭没动几筷子。今天的作业是写作文“我的名字”，别人的名字都藏着爸爸妈妈的期盼，他的名字却只是报纸上随手摘的句子。

吃完饭，蒋荞楠拉着樱桃的衣角走到院子角落，凑到她耳边小声说：

楠楠“樱桃姐姐，你能不能帮哥哥的名字想个好听的含义呀？我认字少，想不出来，哥哥今天不开心……”

峤，部首山，总笔画九，多音字读qiao（二声），是山道的意思，是山高而尖的意思。峤西，就是在群山最高最尖的山的西边，在那里，有最美最美的晚霞。

这就是蒋峤西名字的含义。

樱桃还带着蒋峤西去了小山坡上，夕阳正把远处的山峦染成金红色，云层被霞光铺得层层叠叠，果然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回到家，蒋峤西突然拉住蒋荞楠：

小峤西“我想到了！”

小峤西“‘荞’是草木，在山间能扎根生长，‘楠’是良木，能迎着风长。群山西边的晚霞下，有草木初生，有良木亭亭，就像你总跟在我身后，在能看见晚霞的地方，总有你在。”

蒋荞楠听不懂，歪着头问：

楠楠“哥哥你在说什么呀？”

蒋峤西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脸上笑意不减：

小峤西“在说，我们楠楠的名字，很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