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六）

夕阳把小山坡的草尖染成暖金色，群山小分队在街口聚成团，他们准备上山给蒋峤西提前过生日。

就差杜尚了，樱桃、余樵和蔡方元已经把从家里带来的零食说开了。两袋水果硬糖、半袋炒花生，还有樱桃妈妈蒸的红枣馒头。

樱桃“杜尚怎么还不来啊？太阳都快下山了，再不来晚霞都要看不着了。”

小余樵“杜尚给的最大的惊喜就是他不来了。”

蒋荞楠踮脚望了望小路尽头，皱了皱眉头：

楠楠“我去找杜尚哥哥吧！我知道他家在哪儿。”

樱桃“你一个人去行吗？路有点远呢。”

楠楠“我行的！”

蒋荞楠拍了拍胸脯，又跑到蒋峤西面前，把一颗琥珀糖塞到他掌心：

楠楠“哥哥你等我，我很快就把杜尚哥哥抓来！”

蒋峤西捏着那颗被体温焐得温热的糖，刚想说“算了”，蒋荞楠已经像只小炮弹似的冲下了山坡，还不忘回头喊：

楠楠“你们千万别先开始呀！”

风把她的声音送回来，带着孩子气的认真。蒋峤西看着她小小的一个已经跑不见影，把那颗琥珀糖放进了口袋，和之前她送的蓝色弹珠挨在了一起。

樱桃凑过来：

樱桃“你妹妹对你真好。”

远处的山峦已经被夕阳描上了金边，山尖的轮廓在暮色里渐渐柔和，像樱桃说的那样，群山西边的晚霞，正一点一点漫上来。

杜尚家吵吵嚷嚷的，邻居们围了一圈，蒋荞楠挤不进去，只能踮着脚从大人胳膊缝里往里看。杜尚蹲在墙根下，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泪把脸糊得脏兮兮的。

她刚要喊“杜尚哥哥”，就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猛地转身，挥手把杜尚推倒在地上。杜尚“哇”地一声哭出来，胳膊肘在地上擦出了红印。

蒋荞楠赶紧钻过人群跑过去，伸手把杜尚扶起来，用袖子给他擦眼泪：

楠楠“杜尚哥哥，你没事吧？”

杜尚抽噎着说不出话，只是死死盯着那个男人。蒋荞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男人正要去抓杜尚妈妈的头发，她的额头在流血。蒋荞楠吓得往后缩了缩，觉得那个男人的眼睛像要吃人。

邻居们在旁边拉着劝着，男人却更生气了，从腰上解下皮腰带，“啪”地一声抽在杜尚妈妈身上。

杜尚的哭声突然变尖了，他一把推开蒋荞楠，疯了似的冲进屋里。杜尚抱着个锤子跑出来，举起锤子狠狠砸在了男人背上。

男人被砸晕了。杜尚丢了锤子，只是抱着膝盖蹲下去，哭得喘不上气。蒋荞楠赶紧抱住他的胳膊，仰着头看他通红的眼睛，用袖子擦了擦他下巴上的泪：

楠楠“杜尚哥哥……”

杜尚没说话，只是哭得更凶了，眼泪把蒋荞楠的袖子都打湿了一片。

医院走廊的白炽灯亮得刺眼，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子里。杜尚埋着头坐在长椅上，肩膀还在一抽一抽地动，眼泪把裤腿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蒋荞楠蹲在他面前，递给他一块红枣馒头，声音轻轻的：

楠楠“杜尚哥哥，你吃点东西好不好？樱桃姐姐说空腹哭会肚子疼的。”

杜尚没动，头埋得更低了。

蒋荞楠也不气馁，把馒头放在他手里，自己从兜里翻出一颗琥珀糖，就是之前给哥哥的同款。

楠楠“吃颗糖就会开心了，橘子味儿的哦。”

杜尚的睫毛颤了颤，终于抬起一点头，眼睛通红。蒋荞楠把糖塞进他手心，用自己的小手把他的手指合起来：

楠楠“杜尚哥哥，你别难过了。妈妈说，难过的时候就想想开心的事，比如……比如下次我们去山坡上摘野草莓，你跑得最快，肯定能摘到最大的那颗。”

病房里传来蒋政训斥的声音，蒋荞楠赶紧捂住杜尚的耳朵，小声说：

楠楠“我们不想不开心的事。等你准备好了，我们再一起去看晚霞，我让哥哥给你讲我名字的故事，可好听了。”

杜尚的手指动了动，紧紧攥住了那颗冰凉的糖块，掌心的温度却慢慢渗了进来。他看着眼前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像盛着星星，一点一点把他心里的黑暗照得亮了些。

小杜尚“我……我是不是做错了？”

他终于哑着嗓子开口，蒋荞楠摇摇头：

楠楠“你是想保护妈妈呀，你很勇敢的。”

她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楠楠“偷偷告诉你个秘密，我爸爸妈妈也会吵架，他们每次吵架我都躲起来，等他们不吵了我再出来。”

楠楠“不过每次这时候，哥哥都会找到我。他口袋里总藏着琥珀糖。他会把糖塞到我嘴里，说‘楠楠吃糖，甜的东西能把不开心盖掉’。”

楠楠“等你爸爸妈妈好起来，一切都会好的。要是他们还吵架，你别自己扛着呀。我们带着琥珀糖一起去山上躲着，你一颗我一颗，一直待到天黑，等月亮出来了再回家。”

杜尚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眼泪突然又涌了上来，但这次，心里好像没那么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