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秋岑背着秦莞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此时她已经迷路了。
她抬手从腰间摸出一柄小巧的短刃,每走一段路,她便会在路旁的树干上停下,用短刃轻轻刻下一个极浅的记号:一道斜划的短痕,末端带着一个极小的弯钩,那是她与燕迟私下约定的暗号,旁人绝不会看懂。
秦莞“岑岑,你在做什么?”
陆秋岑“给燕迟留个信儿。”
陆秋岑刻完最后一笔,收回短刃。
陆秋岑“这林子太过复杂,又跑得急,咱们迷路了。希望燕迟能找到我们,这些记号能让他顺着踪迹追来,也能让他知道我们大致的方向。”
秦莞这才明白过来,心里安定了不少:
秦莞“世子殿下定会找到我们的。”
陆秋岑嗯了一声,脚步未停。
不知走了多久,陆秋岑的脚步却越来越沉。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一阵阵袭来,眼前的路开始有些模糊。
秦莞“岑岑,要不我们先歇会儿吧?你脸色好差。”
陆秋岑咬着牙摇了摇头,却眼前一黑,身子不受控制地往旁边歪去。她连忙伸手扶住身旁的大树,才勉强稳住身形。
秦莞从她背上下来:
秦莞“不能再走了,就在这儿歇会儿,我给你再换次药。”
陆秋岑实在撑不住了,沿着树干缓缓滑坐下来。秦莞重新嚼了药草替她更换伤口上的药,陆秋岑靠在粗糙的树皮上,只觉得眼皮沉重,耳边秦莞的声音渐渐变得遥远。
秦莞“岑岑?你还好吗?”
陆秋岑“没事……就是有点累,睡一会儿就好。”
她说着,头一歪便靠在树干上,秦莞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触手微凉,想来是失血过多的缘故。
秦莞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坐在她身旁,看着她苍白的脸,心里又酸又暖,悄悄握紧了她没受伤的那只手。
本来是北代太子失踪了,燕迟奉命前来。没想到白枫急匆匆去找燕迟,说陆秋岑和秦莞被北代的人带走,也没了音讯。
燕迟便立刻循着陆秋岑可能的踪迹追查,直到在密林里的树干上发现那个熟悉的弯钩刻痕。
一路追来,刻痕断断续续,却始终指引着方向。直到追到那棵粗壮的古树时,燕迟的心猛地一落,随即涌上难以言喻的庆幸,唇边甚不由自主地牵起一丝笑意——
找到了,她没事。
可这笑意转瞬便僵在脸上。
树下,陆秋岑靠在树干上沉沉睡着,衣服沾满泥污,半边衣袖已被暗红色的血迹浸透,苍白的脸颊上沾着尘土,嘴唇毫无血色。她怀里紧紧护着蜷缩的秦莞,秦莞赤脚依偎在她身侧,发丝凌乱。
而陆秋岑那只未受伤的手,仍紧紧攥着一柄短刃,即使在睡梦中,眉眼间也锁着一丝未散的警惕。
燕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密密麻麻的疼意瞬间蔓延开来。他放轻脚步走上前,目光落在陆秋岑失血苍白的脸上,落在她手臂上狰狞的伤口上,落在她紧攥短刃的手上。
他蹲在树旁,久久未动,只静静看着这狼狈却又倔强的身影,眼底翻涌着惊怒、心疼与后怕。
燕迟“辛苦了,阿岑。”
燕迟将自己的外袍轻轻展开,先披在陆秋岑肩上,又细心地将边角掖了掖,遮住她渗血的衣袖,再将另一角搭在秦莞身上,挡住林间的凉意。
做完这一切,他目光落在陆秋岑紧攥短刃的右手上。那柄小巧的短刃被她握得死紧,燕迟怕她醒来时不慎伤了自己,便放轻动作,伸手想去掰开她的手指。
可指尖刚碰到她的指节,陆秋岑的手便猛地一颤,握得更紧了。即使在沉睡中,身体的本能仍在抗拒着外人的触碰。
燕迟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她泛白的指节,看着她手腕上凸起的青筋,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能想象出她们经历了怎样的凶险,才能让一个沉睡的人都保持着如此紧绷的姿态。
他没有再强求,只是收回手,静静蹲在她面前。燕迟伸出手,极轻极轻地拂开她额前的碎发。
燕迟没有惊动沉睡的两人,转身在附近寻了些野葱,又找到一处清澈的溪涧,用随身携带的水囊取水。
他折了些韧性极好的干草,坐在火堆旁细细编织,给秦莞编制了一双简陋却结实的草鞋。
他烧了水,取了干净的帕子,轻手轻脚地走到陆秋岑身边。他蹲下身,先用帕子沾了温水,极轻地擦拭她脸上的泥污,露出她原本清丽的眉眼。再小心翼翼地卷起她渗血的衣袖,用温水一点点洗净伤口周围的血渍。
陆秋岑的睫毛在他擦拭时微微颤动,却没有醒来,想来是真的累极了。燕迟看着她苍白的唇色,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柴,让暖意更足些。他将编好的草鞋放在秦莞脚边,又把野葱放进锅里,准备熬汤给她们驱寒。
林间只剩下柴火噼啪的声响和远处的鸟鸣。燕迟坐在火堆旁,目光落在两人身上,等她们醒来,这一切的账,总要好好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