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轨（六）

晚饭时，蒋荞楠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梁虹飞端着汤从厨房出来，视线扫过她，没像往常那样只字不提她的行踪，反而放下汤碗，语气平平地开口：

梁虹飞“跟群山那边的人来往，我不管你。”

蒋荞楠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她。

梁虹飞“但你记住，不能拉着你哥。他除了物理竞赛，还要准备数学奥赛，一点岔子都不能出。”

蒋荞楠“知道了。”

蒋峤西扒饭的动作慢了些，余光瞥了眼她。

从那天起，蒋荞楠和杜尚的来往渐渐密了起来。大多是晚上饭后，杜尚会在楼下吹声口哨，蒋荞楠就找个散步消食的由头溜出去。

两人沿着小区外的林荫道慢慢走，或者翻过铁栅栏去海边看看，杜尚总是会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摸出小零食塞给她。

这样的日子过了快半个月，蒋峤西先察觉到了不对劲。

以前蒋荞楠写完作业，总爱窝在他房间里，要么看他做题，要么絮絮叨叨说学校的事，哪怕只是安静坐着，也得挨着他的书桌。可这阵子，她晚饭一吃完就往外跑，回来时脸上带着他没见过的笑意。连他故意把奥赛题册摊在客厅，想让她问两句，她都只是匆匆扫一眼，说句“哥你加油”就过去了。

这天晚上，蒋荞楠又要出门，刚换好鞋，就被蒋峤西叫住了。

蒋峤西“又出去？”

蒋荞楠“嗯，跟杜尚去散散步。”

蒋荞楠理了理衣角，语气自然。

蒋峤西“天天散步？你们有那么多话要说？”

蒋荞楠愣了下，觉得哥哥今天有点奇怪：

蒋荞楠“就随便聊聊啊。他刚转来，对这边不熟。”

蒋峤西“不熟？我看他熟得很，都能天天约你出去了。”

这话里的酸意太明显，蒋荞楠一下听出来了，又好气又好笑：

蒋荞楠“哥，你怎么了？”

蒋峤西被问得一噎，别过脸去：

蒋峤西“没什么，早点回来。”

蒋荞楠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心里忽然透亮。以前她总黏着哥哥，他做什么她都想跟着，可现在，她有了能说悄悄话的人，有了不用刻意迁就的相处。原来哥哥也会觉得，自己在妹妹心里的位置，被别人占去了一块。

她走过去，像小时候那样，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蒋荞楠“哥，奥赛题很难吗？等我回来陪你一起学。”

蒋峤西的肩膀松了些，嘴上却硬：

蒋峤西“不用，赶紧走你的吧。”

蒋荞楠笑着应了声，轻轻带上门。她觉得，或许热闹并不一定要分彼此。就像现在，哥哥的别扭，杜尚的明朗，都在她心里占着地方，谁也没把谁挤走。

没过多久，群山小分队的其他人也陆续转来了实验一中。更巧的是，余樵和蒋峤西成了同班同学。

周末傍晚，余樵和蔡方元在楼下喊蒋荞楠，嗓门大得能惊动半栋楼：

余樵“楠楠！下来！”

杜尚在一旁扒拉着他不要喊，万一惊动了梁虹飞就惨了。蒋荞楠急匆匆跑下楼，就见余樵拍着胸脯说：

余樵“今晚去街口那家小炒馆啊，我请客！我爸刚给了我点零花钱，够咱们搓一顿的！”

蔡方元“秦野云也来，她家就在这附近开了家小卖铺，跟在群山时一样，还是卖那些零食。”

蒋荞楠眼睛亮了亮，回去正准备换件衣服，却迎面撞上梁虹飞。

蒋荞楠“妈。”

蒋荞楠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梁虹飞的目光扫过楼下的几人，最后落在蒋峤西身上。他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楼梯口，显然是打算跟去的。

梁虹飞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冷冷的看着蒋峤西。

蒋峤西“妈，就去一小会儿……”

梁虹飞“半会儿也不行。”

梁虹打断他，语气没得商量，她又看向蒋荞楠。

梁虹飞“你去可以，别叫你哥。”

蒋峤西抿着唇，转身回了上了楼。蒋荞楠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闷闷的。

小炒馆里，秦野云已经等在那儿，桌上摆着几包只有群山才有的酸梅糖。见蒋荞楠一个人来，她愣了愣：

秦野云“蒋峤西呢？”

蒋荞楠“我妈不让他来，要他在家做题。”

余樵啧了声：

余樵“阿姨也太严了。”

蒋荞楠“没事，我回去跟他说你们的事就行。”

那一晚，几个人聊了好多群山的旧事。散场时，秦野云塞给蒋荞楠一个塑料袋，里面是各种零食：

秦野云“给蒋峤西带点，就说是我爸让拿的，他总不能连秦叔叔的面子都不给吧？”

蒋荞楠捏着塑料袋往家走，远远看见自家窗口亮着灯，蒋峤西的影子映在窗帘上，一动不动，想来是还在做题。

回到家，她轻手轻脚上了阁楼。他果然还趴在桌上，面前摊着密密麻麻的公式。

蒋荞楠“哥。”

她走过去，把塑料袋放在桌上：

蒋荞楠“余樵他们说，下次一定等你有空了再聚。秦野云家小卖铺开在小区拐角，跟以前一样，秦叔叔说你去买零食不给你要钱。”

蒋峤西听着，手里转着的笔渐渐慢了，最后停下，轻声问：

蒋峤西“你们……玩得开心吗？”

蒋荞楠“是挺开心的，但要是你在就更开心了。”

蒋峤西没说话，伸手从塑料袋里摸出颗橘子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橘子的甜香在舌尖散开，他忽然觉得，这日子好像也没那么难熬。至少，还有人会把外面的热闹，一点点打包带回来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