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在同一个班级,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余樵会来找蒋峤西聊天,蔡方元有时候也会喊他体育课一起组队,杜尚偶尔趴在窗外冲他喊两声,问他奥赛题做疯了没有。
蒋峤西起初还有些拘谨,后来也渐渐放开了。可有时候,正聊到兴头上,他忽然就闭了嘴,低头翻起习题册,任凭余樵怎么逗都不吭声,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冷淡模样。
他们几个也摸不清他这忽冷忽热的性子,转头就把精力放到了蒋荞楠身上。初中部和高中部之间隔着一堵矮墙,课间里,杜尚他们总爱从墙上翻过来找蒋荞楠。
余樵“你哥今天又不理人了。昨天还好好的呢,今天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蒋荞楠“我妈管得紧,我哥是怕被她知道。她总说,跟你们玩会耽误他考奥赛。”
杜尚皱了皱眉:
余樵“哪就耽误了?我们还能拉着他逃课不成?”
蒋荞楠没说话,心里清楚,在妈妈眼里,只要他们跟群山沾上边,就是错的。
这天下午,她跟杜尚他们在操场边坐了会儿,听秦野云讲他小卖铺新来的话梅有多酸,笑着闹了一阵才回家。刚走到楼道口,就听见家里传来妈妈拔高的声音。
梁虹飞“……我怎么跟你说的?让你离那群人远点儿!你当耳旁风是不是?”
蒋荞楠心里一紧,轻手轻脚推开门。客厅里,梁虹飞正站在蒋峤西面前,手里攥着个眼熟的塑料袋。
梁虹飞“在学校跟他们勾肩搭背,上课还说话!别以为我不知道!”
蒋峤西低着头,一声不吭。
蒋荞楠明白,肯定是岑小蔓告的状。
蒋峤西“妈,不是的……”
蒋峤西刚要开口,就被梁虹飞打断。
梁虹飞“不是什么?人都看见了!”
梁虹把塑料袋往茶几上一摔,里面的零食哗啦散开。
梁虹飞“蒋峤西,你要是不想参加奥赛了就直说!别整天跟那群山里来的混在一起,学些不上进的东西!”
梁虹飞的火气没消,转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蒋荞楠,眼神直直刺过来。
梁虹飞“还有你!我让你别拉着你哥,没让你自己也天天跟他们瞎搅和!一天到晚不着家,心思全用在这些没用的地方!”
蒋荞楠往后缩了缩,想解释说自己没耽误学习,可看着妈妈的眼睛,话全堵在了喉咙里。梁虹飞的眼神里,除了愤怒,还有一丝她最熟悉也最害怕的东西——
厌恶。
那眼神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比任何责骂都让她难受。她知道自己比不上哥哥在她心里的分量,也知道她从来没对她抱过太大期望,可她一直偷偷盼着,妈妈至少是喜欢她的。
可此刻,这个眼神,与四年前一模一样的眼神……那点微弱的期盼,好像被这眼神碾成了碎末。
她攥紧了书包带,不敢抬头再看梁虹一眼,只能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听着妈妈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
蒋荞楠躲在房间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她抱着膝盖坐在床边,脑子里反复转着妈妈刚才的眼神。跟群山的人在一起,就是错的吗?就是会被妈妈讨厌的根源吗?
她想了很久,最后蜷了蜷手指。或许不是的。妈妈真正在意的,从来都是哥哥。是她和杜尚他们走得太近,连累了哥哥分心,这才成了妈妈眼里的错,成了被厌恶的理由。
接下来的几天,蒋荞楠和杜尚他们显然没有那么亲近了。
群山小分队自然看得出不对劲。
蔡方元“肯定是被阿姨说什么了。”
余樵“总不能看着她这样吧?”
杜尚没说话,过了会儿,他忽然站直了:
杜尚“去找梁阿姨说清楚。”
这个提议太大胆,连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余樵都愣了愣:
余樵“去她家?”
杜尚点头:
杜尚“跟她讲明白,我们不会耽误学习,更不会拖累蒋峤西。”
秦野云从书包里摸出几块糖,分给他们:
秦野云“壮壮胆。我爸说了,有理走遍天下。”
那天傍晚,蒋荞楠刚把书包放下,就听见有人敲门,门口站着杜尚、余樵、蔡方元和秦野云。
她刚拉开门,杜尚就开口:
杜尚“我们找阿姨。”
梁虹飞正在厨房做饭,听见动静走出来,看见他们几个,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梁虹飞“你们来干什么?”
杜尚“阿姨,我们是来跟您说,我们和楠楠、蒋峤西来往,不会影响学习的。余樵在班里排前十名,我的成绩也没掉过,蔡方元……他们也在进步。”
余樵赶紧接话:
余樵“对!我有次还考了全班第五呢!”
蔡方元和秦野云也跟着点头,七嘴八舌地保证,说绝不会耽误他们,只会互相督促学习。
梁虹飞没说话,目光在他们脸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蒋荞楠身上,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却带着沉甸甸的压力。
蒋荞楠的心跳得飞快,手心全是汗。她知道他们是为了她好,可看着妈妈那眼神,她忽然怕了。怕妈妈更生气,怕这来之不易的解释,最后反而变成更深的隔阂。
蒋荞楠“别说了。”
杜尚他们都停了下来,看向她。
蒋荞楠低下头,避开他们的目光,也避开梁虹飞的视线,声音轻轻的,却足够让所有人听清:
蒋荞楠“是我自己不想跟你们玩了。我马上要中考了,得抓紧时间复习。”
空气一下子静了。
杜尚脸上的认真僵住了,余樵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梁虹飞依旧没说话,只是那落在蒋荞楠身上的目光,终于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