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轨（八）

自那天蒋荞楠说“不想玩了”之后，群山小分队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

余樵看见蒋峤西，只是瞥一眼就收回目光；蔡方元体育课组队时，目光扫过蒋峤西，最终还是转头喊了别人；蒋荞楠去小卖铺买东西时，和秦野云也是无话可说。

学校里再遇见，彼此都像是隔着层看不见的膜。蒋荞楠低头走路，余光瞥见他们的身影就加快脚步；蒋峤西依旧沉默，只是偶尔抬眼望见那群熟悉的少年聚在一起，眼神会暗下去一瞬。

只有杜尚不死心。

大课间的铃声刚响，初中部的教学楼就浸在喧闹里，蒋荞楠正低头整理课桌上的卷子，窗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轻响。她抬头，就看见杜尚扒着窗台，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乱翘，校服袖子上还沾着点灰渍。

显然是刚从高中部翻墙过来的。

周围有同学好奇地探头，蒋荞楠慌忙起身，拉着他往楼梯间走。

蒋荞楠“你怎么来了？”

楼梯间里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的回声。杜尚转过身，盯着她的眼睛，开门见山：

杜尚“你那天说的不是真心话，对吧？我不信。你是不是被梁阿姨逼的？她是不是又说什么了？”

蒋荞楠低着头：

蒋荞楠“不是逼的。”

杜尚“那是为什么？”

蒋荞楠“我妈她……她对我哥管得严，你知道的。她怕哥哥的学习受到影响，如果我再跟你们玩的话……我害怕她……”

怕她用那种厌恶的眼神看自己，更怕她把火气撒到蒋峤西身上，毁掉她小心翼翼维持的亲情。

蒋荞楠“那天你们来家里，我看着我妈，我只能那么说……我怕她生气……”

蒋荞楠“杜尚，你们别讨厌我，也别讨厌我哥，好不好？”

杜尚看着她泛红的眼角，心里那点被拒绝的委屈突然就散了，只剩下说不清的闷。他想起梁虹飞那张总是紧绷的脸，想起蒋峤西低头沉默的样子，想起蒋荞楠哪天不敢直视他的眼神。

他伸手，从口袋里摸出颗琥珀糖，塞到她手里。

杜尚“我们不讨厌你，也不讨厌蒋峤西。这件事，我会告诉余樵他们的。”

杜尚“你要是觉得难，就先这样。等你妈想通了，或者……等你不怕了，再找我们。”

杜尚“你好好复习，中考加油。”

蒋荞楠抬起头，看见杜尚转身往楼梯下走，走到拐角处时，还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很亮。

上课铃响了，蒋荞楠攥紧那颗糖，转身往教室走。糖纸在掌心硌出浅浅的印子，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悄悄落进了心里。

几天后，梁虹飞出差了。

晚饭时兄妹俩吃的很简单，谁都没怎么说话。直到夜深了，蒋荞楠抱着枕头站在蒋峤西房门口，手指在墙壁上敲了敲。

蒋荞楠“哥，我能跟你睡吗？”

蒋峤西正在做题，闻言抬头，看见妹妹穿着小熊睡衣，头发乱糟糟的。他放下笔，点了点头。

小时候爸妈一出差，他们就总偷偷挤在一张床上睡觉，听他讲着课本里的故事，不知不觉就睡过去。

如今床还是那张床，只是两人都长了个子，并排躺着显得有些挤。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漫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影子。

蒋峤西“还在想那天的事？”

蒋峤西先开了口，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蒋荞楠往被子里缩了缩，把脸埋在枕头里：

蒋荞楠“没有。”

蒋峤西“对不起，妈总说他们会影响我，你才……”

蒋荞楠“不是的。”

蒋荞楠急忙打断他，翻过身看着他的侧脸。

蒋荞楠“哥，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

蒋峤西“那天妈发脾气，是岑小蔓告诉她，我把笔记借给余樵了。她觉得我在帮外人，耽误自己。”

蒋荞楠“哥。”

蒋荞楠伸手碰了碰他的胳膊，像小时候那样。

蒋荞楠“我们都没做错什么，对不对？”

月光落在蒋峤西的睫毛上，他转过头，看着妹妹亮晶晶的眼睛，那里面映着他的影子，也映着一丝委屈。

蒋峤西“对，我们没做错。”

蒋荞楠忽然笑了，往他身边凑了凑，肩膀抵着他的胳膊：

蒋荞楠“等你考完奥赛，进入省队。等我考上实验一中，到时候……到时候说不定妈就不那么生气了。”

蒋峤西没说话，只是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蒋荞楠打了个哈欠，渐渐有了困意，迷迷糊糊间，又像小时候那样，靠在了蒋峤西的肩头。蒋峤西低头看着她熟睡的样子，心里那点沉甸甸的愧疚，好像被这熟悉的动作轻轻抚平了些。

至少今晚，不用再假装冷淡，不用再刻意躲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