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轨（九）

后半夜气温降了些，蒋荞楠睡得沉，无意识地往蒋峤西这边靠了靠，手臂轻轻搭在了他腰上，呼吸带着少女特有的清香，拂在他颈侧。

蒋峤西瞬间僵住了。

他原本就没睡熟，此刻被这么一碰，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隔着薄薄的睡衣，能感受到她手臂的温度，柔软又轻盈，却像烙铁一样烫在他身上。

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悄悄苏醒，很淡，却清晰可辨，像初春刚化的冰流，带着点陌生的燥热。他下意识想挪开，可稍微一动，蒋荞楠似乎被惊扰，手臂收得更紧了些，整个人几乎贴了过来。

蒋峤西立刻定住，连呼吸都放轻了。

黑暗里，感官好像被无限放大。那点异样的感觉像藤蔓似的轻轻缠上来，他闭紧眼，不敢低头看她的睡颜，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乱转——

她的头发蹭着他的下巴，有点痒；她的呼吸很轻，带着刚洗过的洗发水香味；她好像又长高了些，某个部位比小时候圆润了……

“啪”的一声，蒋峤西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

羞愧感瞬间涌上来，烫得他耳根发红。他怎么能想这些？这是楠楠啊，是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妹妹。

可下一秒，另一个念头又钻了出来，带着点不合时宜的清明——

他和她，并没有血缘关系啊。

这个认知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兄妹”那层坚不可摧的壳。

不行。

蒋峤西猛地掐了自己一把，疼痛让他瞬间清醒。

有没有血缘又怎么样？他们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她喊了他十几年的“哥哥”。他怎么能对她有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

蒋峤西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地将蒋荞楠搭在他腰上的手挪开，然后尽量往床边靠去，后背几乎贴到了冰凉的墙壁。

这样就好了，他想。

保持距离，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

这是楠楠，是妹妹。

一定要记住。

黑暗里，他侧耳听着蒋荞楠均匀的呼吸声，心里又乱又悔。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直到窗外的月光渐渐淡下去，才迷迷糊糊地睡着，只是这一夜的梦，格外纷乱。

半个月后的午后，阳光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老长，蒋峤西刚从奥赛集训室出来，就被费林格堵在了走廊拐角。

费林格“蒋峤西，有你的信！好大一封信啊，还是群山那边寄来的，邮票挺特别啊。”

蒋峤西皱眉去接，信封上的字迹娟秀，抬头写着他的名字，署名只有两个字：樱桃。

他还没来得及拆开，费林格就凑上来挤眉弄眼：

费林格“樱桃？这名字挺甜啊，是不是你藏在山里的小情人？”

蒋峤西没理他，转身想走，可费林格的大嗓门已经惊动了周围几个同学。

费林格“哎哎，群山来的信！蒋峤西有情况啊！”

不过半天工夫，消息就像长了翅膀，在整个高中部飞散开。

同学“听说了吗？蒋峤西在群山有个暗恋对象，叫樱桃。”

同学“费林格说那信里写得可肉麻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流言像潮水一样漫过来，连初中部都没能幸免。蒋荞楠走在路上，听见几个女生凑在一起议论，说的全是蒋峤西和那个叫樱桃的女生。

她心里咯噔一下。

樱桃怎么会把信寄到了学校？还被别人看见了？

蒋荞楠越想越着急。妈妈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大发雷霆，说不定还会迁怒到樱桃身上；哥哥现在正是奥赛冲刺的关键时候，被这些流言缠着，怎么能专心复习？还有樱桃，一个女孩子被传成这样，她知道了得多难堪。

晚饭后，蒋荞楠跟着蒋峤西进了房间，小声问：

蒋荞楠“哥，学校里那些传言……是真的吗？”

蒋峤西从书桌抽屉拿起那个信件，递给她：

蒋峤西“你自己看吧。”

是一本小手账，内容压根不像传言里说的那样。樱桃只是说，那只叫莼鲈的兔子老死了，埋在了山上。最后也只是说很想念他，没什么出格的话。

蒋荞楠看完，心里松了口气，又有点气：

蒋荞楠“就这？怎么传成那样了……”

蒋峤西“费林格那张嘴，你又不是不知道。”

蒋荞楠“那你怎么不解释？任由他们乱说？”

蒋峤西沉默了一下，没说话。

蒋荞楠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

是啊，他怎么解释？

费林格算是他的朋友，左右都有个岑小蔓。岑小蔓那个人，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尤其见不得蒋峤西跟别人亲近。

要是蒋峤西急着去澄清，跟费林格争执起来，或是在人前特意撇清和樱桃的关系，以岑小蔓的性子，保准会添油加醋地告诉妈妈。

蒋荞楠“妈要是知道你为了樱桃跟人吵架……”

蒋荞楠的声音低了下去，不用想也知道，妈妈肯定会认定他心思不正，少不了一顿痛骂，说不定还会被禁足。

蒋峤西轻轻嗯了一声，算是默认。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解释就是引火烧身。费林格爱传就让他传，流言这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大家新鲜劲过了，自然就淡了。比起被妈妈知道后掀起的风浪，这点流言根本算不了什么。

蒋荞楠“这个信不能被妈发现，我先帮你收着。樱桃那边……明天我让秦野云跟她说，最近别再联系你了。”

蒋峤西点点头。

蒋荞楠看着他清瘦的侧脸，忽然觉得有点心疼。他好像总是这样，什么事都自己扛着，明明心里不舒服，却还要装作不在意，就为了不让妈妈抓住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