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之死（二）

灵柩停在临时搭建的棚下，黑沉的棺木透着森然寒气，旁边立着一块崭新的牌位，“睿王之位”四个大字刺得人眼睛生疼。

燕迟一步步走过去，直到站在棺木前，他伸出手，指尖刚触到冰凉的木材，整个人便像被抽去了所有力气。

那根紧绷了一路的弦，终于在此刻彻底崩断。燕迟扑在棺木上，额头抵着冰冷的木头，压抑许久的哭声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陆秋岑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没有说话。她知道此刻任何安慰都是苍白的，他需要这样一场宣泄。

她静静地看着他颤抖的背影，看着他紧握棺木、指节泛白的手，慢慢走过去，蹲下身。

没有去拉他，只是伸出手，轻轻覆在他紧握棺木的手上。她的掌心带着温度，一点点熨帖着他的冰凉。

燕迟的哭声顿了一下，却没有挣开。他依旧伏在那里，只是握着棺木的手，微微松了些力道，转而无意识地回握住她的。

陆秋岑就这样陪着他，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任由他的眼泪浸湿棺木，也浸湿她的衣袖。阳光透过棚顶的缝隙照下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仿佛在无声地说：

别急，我在这里。

直到燕迟的哭声渐渐低下去，只剩下压抑的抽噎，陆秋岑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

陆秋岑“哭够了，就起来吧。父王若看见你这样，会心疼的。”

燕迟没有动，只是反手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像是抓住了浮木的溺水者。

一路风尘仆仆，马蹄声在旷野里敲出沉郁的节奏。陆秋岑始终与燕迟并驾，不疾不徐地跟着，不多言语，却让他每一次抬眼都能看见身边稳稳的身影。

进入京城地界时，睿王府早已挂起白幡，府内上下缟素，见灵柩归来，下人们跪了一地，哭声低低地漫开来。燕迟翻身下马，亲自扶着灵柩的一角，一步步将父亲送入正厅。

安置好灵柩，已是深夜。府中下人都被遣退，正厅里只剩下燕迟与陆秋岑。烛火在长明灯里跳动，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灵柩上，忽明忽暗。

燕迟缓缓跪下，膝盖磕在冰凉的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陆秋岑也跟着跪下，与他并排，脊背挺得笔直。

燕迟“父王，儿臣把您接回来了。”

燕迟“父王。”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郑重：

燕迟“她就是陆秋岑。”

陆秋岑抬眸，迎上他的目光，随即与他一同望向灵柩，眼神坚定。

燕迟“是儿子认定的世子妃。您总说，要找个能与我并肩的人。她就是。”

燕迟“您若是有任何的苦楚冤屈，我们夫妇二人，定会为您申诉。”

陆秋岑“父王不幸遇难，儿媳陆秋岑不得已行剖检之事，如有冒犯，还请父王恕罪。”

烛火映着灵柩前的两人，对着灵柩重重磕下一个头，额角撞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燕迟“阿岑，时间紧迫，从现在起，我们只有三个时辰。”

她抬眸看向燕迟，目光沉静如潭：

陆秋岑“放心，交给我。你只需要告诉我，需要检验何事即可。”

燕迟望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知道陆秋岑是大理寺少卿，也知晓她是沈毅的高徒，但从未见过她验尸。可此刻，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笃定，他没有半分犹豫。

燕迟“我需要知道，父王是不是死于戎敌之手。”

陆秋岑虽不像秦莞那般以医术闻名，更擅长刑狱断案，但沈毅教她时，最注重察微知著。当年跟着沈毅解剖过的陈年旧案，早已让她对人体肌理、毒物反应烂熟于心。论精细或许稍逊秦莞，但论对刑案相关痕迹的敏感度，她绝不输任何人。

验完尸，果然发现了疑点。又经过询问睿王的忠实部下范鑫，杀死睿王就是朔西军里的内奸。

另一边，秦莞蒸骨验尸，那个在晋王府发现的尸骨死法蹊跷。这日皇上下令，由成王和大理寺一起彻查此案。

燕迟“阿岑，若我丢了刑部的官职，也未能继袭王位，你可还愿嫁于我。”

陆秋岑清亮里裹着几分笑意：

陆秋岑“燕迟，你当我陆秋岑是靠谁爬到大理寺少卿的位置？是靠家世？还是靠旁人施舍？”

陆秋岑“我十五岁入大理寺，从抄录卷宗的小吏做起，啃过旧案，守过义庄，什么苦没吃过。”

她抬手，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胸口，语气半是调侃半是认真：

陆秋岑“我能走到今天，靠的是自己手里的刀，还有这一身不服输的骨头。”

陆秋岑“你丢了刑部官职，不能袭王位，那又如何？大不了，我养你啊。”

陆秋岑“我陆秋岑别的本事没有，断案查案的手艺还在，实在不行，去街头帮人写状子也能换口吃的。就算哪天我也丢了这少卿的乌纱帽，从头再来便是，我生来就不是怕输的性子。”

陆秋岑“你要记着，我想嫁的从来不是什么睿王世子，更不是刑部的官职，是你燕迟这个人。”